第七十一章 徐氏賣布(四千一更)
金滿堂的臉瞬間布滿陰霾,「表哥你仔細把他們交易的過程和細節告訴我。」
章珩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們到屋裡說,我有點口渴。」他一路跑回來。
金滿堂連忙和他到堂屋坐下,才想給他倒茶就被制止。
「表妹不忙,我自己來。」章珩足足喝了五杯水,才歇了。
金滿堂發現即使他喝得極快,那動作都透著一股子優雅,無論是握杯還是拿茶壺,都有特定的位置,然而她不太滿意,「表哥,你要粗魯些才好,不然怎麼在市井快活啊。」
若然讓好管閑事、懂得門道的人看出來,指不定背後生什麼禍事。
章珩怔住,足過去十息時才回過神來,尷尬地道:「我會注意的。」
金滿堂當然不會糾纏不放,忙問道:「好了,咱們言歸正轉,你怎麼說不一定?」
章珩道:「首先,我估計這是嬸子近年……」
金滿堂突然打岔,糾正他對徐氏的稱呼,「表哥,好像叫嬸娘才對。」既然決定留下,做戲就全套吧。
章珩沒抬杠,「嗯,我估計這是嬸娘近年來第一次賺到這麼多銀子,所以她沒有交易貨物時驗貨的經驗。」
金滿堂認同地點頭,不驗貨出了問題,百口莫辯。
章珩接著說:「嬸娘不驗貨就算了,她當時打開了裹布才露出點顏色來,王嬸子就笑咪咪地把布接過去,說信得過嬸娘,還多給了一百吊錢賞銀,說是謝謝嬸娘這麼費心趕工。」
金滿堂皺眉,買賣雙方都不驗貨,大家也沒熟悉到那個程度,這就古怪了。「怎麼有點請君入甕的感覺?」她看著章珩,滿眼疑慮。
章珩不以為然地道:「沒關係,有東弟這地頭蛇,到時咱們見招拆招。」
金滿堂綳起臉,「表哥,難道你沒有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到時還要拉上東哥一起?」
章珩臉色一僵,又立刻拍胸膛保證:「如何的沒有,必須有。」
金滿堂這才笑了,「好吧,晚上吃飯我們在桌上都不要提出這些疑點,如果人心真的險惡,就讓娘好好看看。」不然被人賣了還能幫別人數銀子。
如果是窮人家就算了,生過兩孩子賣都沒人要,將來要是她發了達,這母親不知事,給人哄了去拐了去,可是人命關天。
她富貴后,母親必須是要享福的啊,而不是每日擔驚受怕被誰誰陷害了去。
金滿堂拿定了主意后,整個都舒爽了,壓低聲音悄悄道:「表哥,我和你說個事。」她眼睛閃著狡黠。
章珩霎時興奮起來,「你說。」
金滿堂把上次和陳東商量的,要高氏和黃二太太好看的事,說給章珩聽,「明日你去和我們的人接頭,看看怎麼煽風點火可以早些把事情了結。到時咱們同心協力攻克營生初期的難處。」
章珩早就讀書讀煩了,聽著有意思,也不需要和內宅婦人打交道,想也不想就答道:「好。」
金滿堂把陳東當時調給她用的三個人的外貌特徵,仔仔細細說了一遍,胸有成竹地道:「不是我吹牛,只要他們照我的辦法去做,准成,關鍵是事情辦得漂不漂亮。」
章珩信心十足地道:「表妹,到時你看錶哥功力。」
兩個交換一個眼神,擊掌為盟,笑著走出去。
這時金子賢也醒了,由杜兒帶著,娟兒在準備行裝。
章珩覺得馬車太小了,可是他們普通人家只能用一乘馬車,「表妹,要不明天再添一乘馬車,不然我們就搬到奶奶附近住,也有個照應。」
金滿堂警覺地瞪著章珩,疑心他是不是發現了陳東的秘密,「表哥。」
章珩覺得她不懷好意,眼皮一抽,警惕地問:「怎麼了?」
金滿堂有點摸不清,只好拐個彎問:「你傷好了沒?」
她這樣問,不過是辭窮,但聽在章珩耳里,卻有另一層意思。這是在提醒他,她可以他救命恩人呢!況且圍著金滿堂轉的人,沒一個簡單的,他早看出來了。
章珩笑道,也拐了個彎給顆定心丸:「有表妹照應,能不好嗎。」
金滿堂嘻嘻笑了幾聲,覺得他說的話十分中聽,也就暫時不去想這事了,反正留他下來,東哥也沒意見。
傍晚還是很冷,寒氣極重,金子賢穿得厚實,臉蛋已經有了血色,不再是以往營養不良時的青白,而且雙眼也靈動多了。
杜兒真是用心。
金子賢撲騰著衝到金滿堂跟前要抱抱,她哪裡抱得動,摸摸他的頭,親熱幾句后,示意杜兒牽開。章珩卻迎上來,拉著金子賢,說要帶他看「咱們家的馬車」。
金子賢露出驚奇的表情,居然有馬了,「表哥,我可以騎馬嗎?」
「等你長大。」其實章珩才偷偷學會騎馬。
杜兒的好,金滿堂心中有數,待娟兒出來,笑盈盈地叫道:「娟兒,可好了?」
娟兒的臉已經消腫,只是臉上橫亘參差不齊的青紫指印,還是觸目驚心,沒給打成腦震蕩已經是僥倖。
金滿堂沉下臉,沒等娟兒應話,衝出去找到章珩,湊近他耳朵說了幾句。
章珩抱胸注視著金滿堂,悄悄說:「其實我覺得還是冤有頭債有主比較好。」
「嗯哼,」金滿堂眉宇輕揚,「等我有空,自然會教訓那個見錢眼開的人渣子。」
章珩索性挑明,「我是說高氏與黃二太太。」
金滿堂壓得極低的聲音顯得有些尖銳,「我的哥,現在我的手能探到那些人家的內宅去嗎?再說僧面佛面都要看啊。她們平時不出門,最多遊園或者到廟裡上香,那是我才有機會接近,可是你覺得我要像個潑婦那樣扇她們?」
章珩苦笑,「我們可以用些高明的方法。」
金滿堂嘿嘿一笑:「那就有勞表哥出謀劃策了。」
章珩頭皮發麻,這不是從一個火坑跳出來后,又跳入另一個火坑嗎?連忙道:「表妹英明神武,表妹你拿主意就好,如果主意有漏洞,表哥自然替你補上。」
然後擺出一副「你看這樣好不好」討好的表情。
金滿堂的氣立刻順了,笑道:「還是表哥有眼力見,能明白我這招叫做「隔山震虎」」。
她把隔山震虎那四字,一字一頓地說,嗆得章珩脹紅了臉。
待回頭,金滿堂看到娟兒努力擺出一副堅強無事的樣子來,心中的冷漠稍減,「娟兒,咱們家的食肆馬上就開起來了,你要好好養傷,到時還要你幫忙呢。」
娟兒一陣激動,連忙小跑過來下拜,「大姑娘……」
她臉上痛,說話時嘴巴不敢張開,含糊地說了好幾句,金滿堂只聽懂了三個字,不過娟兒現在最關心的應該就是由她負責的雞場了,笑道:「嗯,到時我抽空,哦,不,讓表哥去吧。」
「上哪?」章珩一個字沒懂,也不曉得讀唇。
金滿堂把雞場的事說了一遍,十分神氣,就等稱讚了。
「如果食肆近期開張,你雞場的雞又沒成熟,」章珩想了想,「我們到時要按照你的菜單,先跟別的雞場訂些雞。」
金滿堂覺得沒問題,「賣不出去我們自己吃!」點漆般的大烏珠閃了閃。
幾人歡歡喜喜地步行到陳東家,早有僕婦在門口相迎,看到金子賢時,立刻伸手抱過去,卻看也不看金滿堂一眼。
「梁嬤嬤。」金子賢親熱地啵了一個香吻。
那梁嬤嬤心花怒放,連稱寶貝。
金滿堂知道自己近日事務繁忙,抽不身來看奶奶,她可能不會對徐氏說什麼,但家中忠僕有意思是正常的,也沒計較。
「姐姐,奶奶有好玩兒給子賢咯。」金子賢歡快地趴在梁嬤嬤身上跟金滿堂炫耀。
「什麼好玩的?」金滿堂故作驚訝。
堂屋裡面的王氏聽到了金滿堂的聲音,連忙起身迎了出來,高呼:「我的心肝哎!可來了。」
笑容在王氏臉上綻放,未盛開時就枯萎了,驚問:「你額頭怎麼回事?」
金滿堂眼珠一轉,落在章珩身上,「都是為了救表哥。」
王氏說話間已經來到金滿堂面前,牽著她粗糙的雙手左看右看,「你看你整日忙活什麼去了,個個都胖了,就你瘦得像只猴兒!」忽然定住,狐疑地瞪著她,「珩哥兒,是這樣么?還是這不著家的潑猴子自己在外面惹是生非?」話卻是對章珩說的。
章珩覺得王氏絕對不是那種會老糊塗的人,連忙恭敬地回話:「奶奶英明。」
金滿堂和王氏不約而同地白了章珩一眼,又對望著,都在對方眼裡看到「章珩好狡猾」的信息。明明問他話,他什麼不答反而恭維起人來,真是個滑頭,偏偏長了副敦厚的相貌。
王氏見著金滿堂高興,也沒留難誰,一邊牽著她入堂屋一邊心臟寶貝地叫著。
其它人自是識趣地散開。
金滿堂聽得心花怒放,招子亮極亮擠擠眼問:「奶奶,你背著我把什麼好玩的給子賢了,怎麼我沒份?」
王氏哈哈大笑,「就你這粗魯勁兒,奶奶送你也沒用啊。東子天天回來說的都是你的好話,奶奶能信嗎?單憑你一個姑娘家吆喝著要開食肆酒家什麼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分,怎能坐下來彈琴!」
金滿堂聽到重點了,十分驚訝,「子賢才三歲,曉得擺弄琴弦了?」
王氏滿意地點頭,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目光變得遙遠,話里行間都是回憶。「我呀,是個姑娘家的時候,母親也是樣樣操心,終日要我學這學那,最後我就學會了彈琴。與你陳爺爺相識,可以說是以琴定親。」
她說起陳爺爺時,目光變得特別溫柔。
金滿堂捉緊了她的手。
王氏忽然有些不滿,「說真的,奶奶和你東哥說,希望你乖一點,大家閨秀咱們談不上,可小家碧玉那是不成問題,可你東哥說你像只野馬。」
金滿堂不敢反駁,眯眼笑著。
王氏喜歡她溫馴的樣子,拍著她的手,嘆了口氣道:「雖然你這樣野不好,可是你卻活出了奶奶想也不敢想的樣子,所以你是好樣兒的。」
金滿堂怔住,爾後什麼也沒說,用力抱住王氏。
「我的小心肝。」王氏直把她當成自己早亡的女兒了,可是感覺又那麼的不同,她的女兒敢頂撞婆婆,卻沒能力承受婆婆和小姑子的報復啊。「來,說說這幾日忙活什麼了?」
金滿堂悄聲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王氏,便安靜地等王氏訓話。
王氏若有所思。
金滿堂安靜地聽著外頭傳來的砧板切肉聲、炒菜聲、琴弦咚咚聲,那炸得香香的豬油渣味、鮮甜的河魚香味、無公害青菜香味,全都撩動著她的神思。
過了片刻,王氏語重心長地說:「好孩子,想做什麼事就去做,奶奶支持你,不過別什麼人都往家裡面引。」
王氏聲音極輕,還是被外面的章珩聽見了,他豎起兩隻耳朵。
金滿堂沒有接話,覺得王氏後面應該還有話要說。
果然,王氏神態嚴肅地說:「你的頭腦極好,奶奶相信你這營生肯定能做起來,賺多賺少沒關係。不過你得長個心眼,若是有人圖謀不軌利用珩哥兒和那位貴公子的方法接近你,目的是為了得到你的菜譜,這可怎麼辦?」
事實證明,菜譜才是金滿堂生意成功與否的關鍵,她也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只敢讓生死之交姚飛霞來幫她把菜譜寫出來,同時分利於她。
為免讓王氏擔心,金滿堂老實地交代:「奶奶,其實我的菜譜並沒特別之處,都是那樣煮的,不像其它菜系有拿手絕活,當中要加入什麼大料調配才能有那兒味道。我不過是靠真材實料蒸、煮、燉、熬。」
王氏憂心金滿堂投入一腔心血,到時失敗會承受不起打擊,關切地問:「要不你把菜譜告訴奶奶,奶奶托京城的熟人,找廚藝了得的師傅指點一二?」
金滿堂噗哧一笑,「奶奶,你不要勞心,外頭的事交給咱們年輕人,你只管享福。」
這時,外頭突然熱鬧起來,原是徐氏拎著兩隻雞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