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任重道遠
范嫂子語速太快，聲音又低，金滿堂難辨內容，但看到姚飛霞這表情，就知道有麻煩事了。
「我能幫忙嗎？」
「你一定要幫我。」姚飛霞眼眶倏地紅了，除了依仗眼前只有一面之緣的小姑娘，她竟然想不出一個能幫助她的人。
心裡悲哀之餘，希望卻未滅。
金滿堂毫不遲疑地問：「什麼事？」
「我爹對我三兄說，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陸家。」姚飛霞神情複雜，看得出來十分悲痛，卻倔強得不願意掉一滴眼淚。
這句話透露的信息量可就大了——娶姚四不是為了沖喜，而是為了拉著她一起下地獄！
金滿堂覺得很棘手，因為涉及好幾方人物。
她想了想，才問：「四小姐，范管事回來后，你家有什麼動靜？」
「她們告訴我，陸家來過人，還聽說我爹要派孟管家親自去找你，之後三兄回來了，他們也就談到了現在。」
姚飛霞雖然卧病在床，可家裡發生的事情她都能知道。
金滿堂覺得自己對她要另眼相看了，已經不是單純因為她說話聲音好聽而喜歡她。
「得了，我分析過，既然能說出這種無情的話，根源必定在陸家。你姚家忌諱陸家。」金滿堂變得十分認真，下一刻又笑嘻嘻地打聽：「陸家就是縣老爺家了吧？」
姚飛霞不悅地瞪了金滿堂一眼：「明知故問。」說了這麼久話，又動了氣，她已是十分疲憊，仍然強打精神道：「你能在外頭走動，幫我想想辦法。」
金滿堂覺得自己任重道遠，深呼吸一口氣，鄭重地道：「包在我身上！」
姚飛霞鬆了口氣，指了指梳妝台，「妝奩里有些銀子，你取些去。」
真會做人。金滿堂樂呵呵的，笑得那個甜，但她拒絕了姚飛霞的好意，「等事情辦好了，你再打賞我吧。」
姚飛霞點點頭，要了杯溫水喝。一杯子下肚后，眼神也漸漸渙散了。
「把葯喝了再睡，才幾劑葯，就算有問題也毒不死你。」金滿堂想了想，還是把葯取來。
姚飛霞看著葯，小臉痛苦地擰在一起，「要是落下病根，你得賠。」
「行行行，改天尋個神醫給你治。」
金滿堂滿口答應，待她喝完，把碗一扔，撿起那個藥包塞進衣裳里。
「我走了，有信就來找你。」
姚飛霞神情慘淡，點點頭，閉上眼歇息。倔強的臉容透著不服輸的勁兒。
金滿堂悄悄走到門邊，看有沒有僕婦偷聽，結果個個都很老實。
不只老實，還愁眉苦臉。
看得出來對姚四是有些感情的。
「你們小姐睡下了，進去候著吧。」這回，她聲音很低，十足一個有禮貌的好孩子。
著草綠色衣裳的小女孩叫小滿，有禮地說：「金姑娘，奴婢叫小滿，奴婢送你。」
金滿堂不置可否，大步往前走，突然聽到「噔噔噔」的腳步聲往這裡來，那幾個人像是和地面有仇一樣的。
她意識到有事要發生，連忙躲起來，同時向已經察覺不對勁的婢女們示意：「別說我在。」
大家都察覺到那陣腳步聲挾帶的憤怒，心情都變得沉重起來，特別是守在苑門的范嫂子。
每個人都屏神靜氣。
「老爺。」
挾風帶雷的腳步聲突然被一聲溫婉的聲音終結。
緊接著，金滿堂聽到拂袖的聲音，那力度像要把空氣撕裂。然後那種很用力的腳步聲漸漸消息了，再是輕盈的步伐往這裡來。
「奴婢給大太太問安，大太太好。」
范嫂子話音未落，金滿堂就從耳房的小窗鑽到裡頭去，悄悄地貼上姚四卧室的那面牆。
通常，為了方便下人照顧公子小姐的起居，這面牆不會太厚。
金滿堂是個調皮蛋，在孤兒院的時候沒少貼耳偷聽別人的悄悄話，多年後重複這個場景，她的心怦怦直跳。
一會兒后，外面傳來對話。
「大太太，小姐剛睡下。」
「無妨。」婦人聲音低柔，聽上去沒什麼惡意。
門輕輕地打開了。
「春兒，侍候小姐起來，我有話要對她說。」
……
「母親，」姚四聲音有些惘然，突然語氣不善地說：「母親，女兒乏了，有事晚點說吧。」
哎喲，金滿堂的心直抖，姚四這性子可會樹敵。
「你們都下去吧。」大太太似乎不以為杵，著所有下人退下，留她倆說悄悄話。
「飛霞，別讓你父親為難，記住你是姚家的女兒。」
女兒要為家族利益犧牲，自古就有，太正常了。
金滿堂點點頭，繼續凝神傾聽。
姚飛霞沒答話。
大太太繼續說：「你離家出走的事，陸家都知曉了。范大牛想聯合樟木村那個死而復生的丫頭，為你回拒親事的事情，你父親也知曉了。」
「你們把范叔怎麼了？」
「做錯了事，就要承擔責任。你離家出走造成的惡果，我這做母親已經替你擔當了。你父親怒不可遏，動手打了為你說話的兄弟，母親也平息了。可你腳下這條路，母親不能替你走，話說到這裡，你好自為知。」
「你就巴不得我快點死！」
「四兒，你長大了，說話要有分寸。」
「少假惺惺，三兄長為什麼會回來？大家心知肚明。」姚飛霞聲音充滿恨意，「他也沒幾天了，他們陸家要讓我陪葬，你不知道嗎？」
「兒呀，你是姚家的孩子，犧牲你一個，保姚家上下無虞，祖宗會記得你的付出。」
聽到這裡，金滿堂的心咯噔一下。
又不是皇族，怎麼還要生陪死葬？
「本來就不是我！」這咬牙切齒的絕望，令人心碎。
愛好抱打不平的金滿堂卻變得異常的平靜。
「兒呀，陸公子指名要你。我們做父母的也是百般維護，可惜……」
說到這裡突然終斷了。
金滿堂狐疑大太太是不是要咬耳朵說悄悄話，她一急，左右張望一圈，發現前頭有個竹子隔斷的門欄，連忙急速移動，情急之下整個人從縫隙中擠了過去，就落在了小廳中。
她心頭一跳，飛快睃了門口一眼，幸好沒人發現。當然也不會退縮，三步並作兩步貼在裡屋門帘邊偷看。
只見大太太已經站起來，施施然靠近臉色通紅的姚飛霞。
「建鄴左氏知道嗎？陸公子的舅母可是左二夫人的表姐妹。」
「你別扯那些沒用的！」
「她老人家都為這事發話了，我們是無路可退呀。」大太太一聲嘆息，嘴角微翹，似乎是嘆息孩子不解世事、又似嘲弄父輩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