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會面
費琉卻應對自若,看著余舟一張清俊的面龐,又看她光頭黑衣兜帽,便笑著說道:「你便是忘塵師太吧?」
余舟還沒來得及反應,許是勞累過度思想也愚鈍,沒想好怎麼面對費琉,便並未回話。
費琉便放下手裡物品,走在余舟身周邊打量她邊笑吟吟說:「久仰師太天賦異稟,骨骼清奇,易容之術更是登峰造極,是鴣野堂葯徒里佼佼者。」
費琉見余舟還不說話,又站定在她面前說:「在下費琉,是鴣野堂的葯徒,也是王爺的朋友.……」
余舟心神不定,只皮囊呆笑。
費琉都有些尷尬,還是柔聲:「師太怎麼不說話?你一直在山上學習,沒來過這兒,必定不知,決明大人的易容術普通葯徒都不能學習,我亦是此平庸之輩。」
費琉此刻有種主人待客般的語氣問候余舟:「王爺於你乃千里馬得遇伯樂,你在堂里可與我聯繫。不知我今日有沒有這個榮幸得見忘塵師太真容?」
「費小姐謬讚在下了。」余舟抿了抿嘴,腳也悄悄退了三分,正準備離開這裡,可背後卻被人用手似堵牆般擋住,又推了一把。
「忘塵何不與費小姐交流交流?」
又是決明。
「決明,我昨夜一夜奔波勞碌,此刻睏倦萬分,明日還需入寺誦經,怕是不能陪費小姐交流了,先行告退。」
「忘塵,你可不能這樣。」決明一把拉住余舟受傷的左臂,任由傷口流膿混血,「你和費小姐一樣都是王爺的朋友,怎麼能冷落了人家,嗯?」
「決明,你不要得寸進尺。」
余舟對此刻這點疼痛可以做到不露聲色,因她早就在任務失敗以及江聞發怒時領教過了鴣野堂的刑法各種。
她一雙愈發深邃的眼直直看著決明:一個人可以易容多端,眼神卻不會隨之改變。
決明卻趁其不備反手拔下余舟耳後銀針——他是余舟易容的師傅,對於她的易容術再熟悉不過,即使余舟不過三月便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那又如何?」余舟開始用道法對抗決明動作,卻不及他修為分毫。
決明終是解了她的易容術,幾根細小的銀針被丟在地上,「你休息,可讓費小姐看看你的真容總不為過吧?」
——余舟的原本面貌暴露在費琉視野之下,迎著她慌亂避躲眼神的還有費琉的不可思議。
「余小姐不是……不是去某個寺里削髮為尼.……」費琉自語點醒夢中神,削髮為尼可不就是在南華寺,忘塵師太……大有可能就是余舟的法號啊。
江聞竟為她做到了這種地步,他們不是只是世交兄妹么?
一旁的決明倒是幸災樂禍:他就是為了此情此景才讓費琉這幾日都在前院里閑逛,余舟回來的亦正是個時候。
如此一來,余舟心裡應會自知她並非王爺獨寵之人,不光是余舟,費琉這個處心積慮進了鴣野堂的商女心裡也會明白自己幾斤幾兩。
「費小姐何必訝異,你與忘塵早在選比大典就見過了。世交妹妹有難,王爺菩薩心腸!怎麼能不幫幫她呢。此事我想費小姐應當守口如瓶才是。」
「那是自然,決明大人。我……我還有些醫書未讀完,王爺若回來檢查必定責罵,先行告退了。」費琉又下意識給余舟做了個禮便匆匆朝後院去了。
余舟此刻只覺得自己頭上筋骨針扎般疼痛,臉色難看,整個人都僵在決明面前。
費琉走遠后,余舟才幽幽開口:「若這是你想看到的結果,未必是王爺想我看見的。」
決明卻道:「忘塵師太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這是在幫你,幫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你不是什麼必不可少的人,王爺也不是非你不可。
如果說淑華公主是王爺的青梅竹馬,心頭明月,那你和費小姐以及很多你沒見過、不知道的女子,不過是王爺偶然折下的一枝野花罷了。
你們應自認福薄,一生終了不過區區枯枝,盛放時也永遠種不到王爺的心間花園。」
余舟冷冽的眼神淡淡掃過決明一張一合的嘴巴,她只聽到那句不是非你不可。「大人不必刺探,我什麼分量自己清楚,王爺確實不是一生非我不可,但至少現在足以讓大人憂心,不是嗎?」
「你……」
「我告退。」余舟按下心中不快,故作輕鬆地莞爾一笑,走向前院二樓。
與此同時,小滿站在前院二樓目睹了他們三人發生的一切。
她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因為花瓶簪一事她有陷害余舟的嫌疑,便被江聞嚴刑拷打併發派去做極其危險的任務。被人生生折斷了一條腿,現在就是個武功道法全無的雜役女官。
她看著緩步走來的救命恩人,替她求情把她放到山下鴣野堂苟活的余舟,心中五味雜陳。
「主子,您回來了。」
「小滿,你原來在這裡。真是好久不見。」此時荷蓮也從另一間小閣走了出來,立於余舟身後,余舟便起抬右手介紹道:「這是荷蓮,你應該認識?」
「回主子,對荷蓮大人小人自然是知道的,不知道主子這幾日住在哪?」
荷蓮說道:「忘塵,你的房間在最南,小滿現在只是你的一個僕從,不再是你的貼身女官。王爺曾說過會幫你再尋一個。」
「不必,小滿挺好的,要尋也是我自己去找。」余舟轉臉道:「小滿,我一夜奔波得好好休息,你跟來服侍我。」
「是,主子!」
「我沒什麼要說的。忘塵,我午後再教你道法罷,先回山上野鶴庭了。」
余舟點了點頭,便帶著小滿去了小閣洗了個熱水澡,敷了些葯,吃了平時在吃的葯湯,便不顧其他先渾渾噩噩,舒舒服服睡了一覺。
等余舟再醒過來時看見小滿趴在床邊看著自己出神,不免驚嚇:「小滿,你幹什麼呢?」
小滿含笑道:「主子,你真的變了好多。那會兒你從門前走進來,都看不出從前那個官家小姐的樣子。不是說你的容貌易容,是你的眼神舉止和氣勢,都不一樣了。」
「哪點不一樣?」
「小滿說不上來,覺得主子以前總是沉默寡言,卻暗含一分靈巧和力量。現在好像是鋒芒畢露,雖依舊憐憫善良但更加殺伐果斷了。」
小滿歪著頭仰視著余舟的面龐,看余舟雙目睫毛撲閃撲閃,深邃、透亮、閃著堅韌的光芒,亮晶晶的.……好像是自己永不可及的東西。
余舟眼角彎彎笑盈盈道:「我覺得人有些東西總是會變的,但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裡的初心,永遠存在。」又輕輕颳了一下小滿的鼻尖,下了床。
小滿回過神來,幫余舟洗漱準備去用午膳,「主子說的對,主子經歷這麼多,怎麼可能不會變呢。已是午時,小滿這就去讓廚房準備膳食。」
「嗯,你去吧。等王爺回來,我會求王爺把你留在我的身邊的。」
小滿喜上眉梢:「謝謝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