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南華寺
「她走時留下什麼沒有?」
「回殿下,並未。」
一日車馬勞頓,古剎夜半,月落烏啼,余舟於鐘聲沉沉中走過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徑,山路多碎石亂枝不好走路,南華寺就在南華山之北峰。大大的紅漆寺門早就關了,她們只能從偏道小門進寺。
寺里黃牆灰瓦,幽雅僻靜,萬籟俱寂,只有一位身著袈裟的僧人身邊跟了幾位身穿普通灰衣的僧人還在等她們,像是主持,那人看眉目慈善十分,手持佛珠對余舟道:
「余小姐,老衲乃是本寺主持,請二位隨老衲來。」
余舟作禮,「主持,不先過問我的緣由分派我的罪過么?」
「明日再論亦未嘗不可。」主持並未問過余舟所犯何事,便先讓一位叫次若的師太領去安排禪房住宿。
次若師太卻是多有嫌棄,一路嘖言眼白沒少給了她們的,只說是:「什麼樣的禍人才被罰進了南華寺里十載,只怕會擾的古寺不得安寧。」
就這樣,在元豐十五年的寒冬十月十八,夜二更,余舟帶著小滿,二人由皇家禁軍負責押送,輕車簡行帶著寥寥可數的行囊,從南華山腳下徒步走進了古鐘悠鳴的徽州南華寺。
她們住進了一間禪房裡,翌日讓師太削去了及腰長發,只剩下一身灰褐色緇衣芒鞋,每日吃齋念佛,誦經祈福。
「阿彌陀佛,余小姐此後便是入寺清寧人。老衲不問蒼生塵世事,亦不問何端受罰,老衲只願你此後忘卻凡塵庸擾,潛心安居南華寺。所以言知,今後你的法號就叫忘塵罷。」
這一年她又成了忘塵師太。
這一年她才十六歲,那北疆離王也年僅十八,他是唯一一個在冠禮后只過了三四個月,便被下旨之藩的皇子,在樺國開國以來可謂是史無前例。
無心無欲的太子殿下終究是開了殺心,戒了情慾,二十一歲的年紀就已經在豺狼虎豹堆兒里摸爬滾打,風口浪尖上勾心鬥角了幾十年,似是永不得休。 ……
三日已到,東宮解禁。
「單如皎,我是鄭真真!帶我去找殿下!你們別攔我,讓我去見殿下!」
鄭真真一早從家裡偷偷溜出來,暗守在禁軍把守的建福門外,覺得這門是百官上朝必經之地,一定能等得到太子殿下經過。
果不其然,沈謹真的來了,但是她父親鄭秋也發現了她,「你胡鬧什麼?快點回家待著去!」
鄭秋說完就要讓家裡的官人把她拖走,可鄭真真死活不讓,好歹也是練了許多年武功不會那麼輕易被束縛,一眼看見離得近的單如皎便大聲呼救起來。
單如皎一身紅袍配銀魚袋,正要拿著朝板進門,就聽見鄭真真的聲音。連忙跑著就離了隊伍,來到鄭真真面前。
雖然單如皎是三品臣官與驍騎營都尉鄭秋同等官職,他還是先與其互作禮,后看著被捆住雙手的鄭真真詢問道:「真真?你來建福門幹什麼?」
鄭秋搶先一步回了話:「是我平日管教不嚴,單侍郎見笑了,我這就讓人管她回家。」
鄭真真趁其不備對那官人一頓拳打腳踢躲到了單如皎身後,「爹爹,這幾日我早說了要去東宮看殿下,您偏不讓。既然這裡也沒外人,我就說白了是您覺得我會影響您在朝裡面子交往的,可我是我,您是您,有什麼不可以?」
鄭秋抬手就要打鄭真真,單如皎連忙張開雙臂攔著,「鄭都尉,她這樣想確實是出於朋友情意,您也不必動武打她,只是好好把她拉回去。」
又回頭對鄭真真問:「今日上朝實在不便,殿下也沒有時候陪你說話,不如擇日我帶著你再去如何?」
鄭真真想著回去了再出來可是難得多,就踮著腳在單如皎肩上露出臉來,說:「我就在這等著單侍郎下朝,爹爹,我哪也不去。」
「反了你了啊你!你平日打打鬧鬧也就算了,我沒工夫管你。今日早朝馬上就開始了,這可是大事,你還在這賴著不走是怎麼回事?」
說完就拉扯著單如皎的袖子要捉鄭真真回家,三人像是老鷹捉小雞一樣。
「爹爹拿這個說我?自我母親去世之後你續弦娶的夫人給生了弟弟,您總不管我的,現在又來怪我交情多!」
「你!你你.……」鄭秋被噎得說不出一句完話,站定了用手指著鄭真真生氣。
單如皎剛想勸她這建福門外確實是沒有地方容她等,就聽得一極微小細聲道:「鄭都尉莫氣。」
——來者是五公主沈瑤。
「臣/鄭真真拜見五公主。」
沈瑤這幾日聽聞余舟的事也十分擔心,可她既不是得寵妃嬪的子女,也不是沒人管的皇子。她只是貴人膝下公主,並不能隨時出宮,冷貴人也不想她出去有萬一或生非。
今日是覺太子出宮風聲已過,從冷貴人那裡問得一個機會,出了宮打算問問顧和定案件到底如何,余舟怎麼樣。
「起來吧,鄭小姐可以與我一起,我今日也是要等人下朝的。」
鄭真真此前對沈瑤這位表現怯懦的公主並未有什麼了解交往,此刻著實是喜出望外,作禮道:「真真多謝五公主恩惠!」
單如皎和鄭秋作禮后便匆匆忙去了奉天殿等候陛下上早朝。鄭真真則跟著沈瑤到了一處凌霄門邊,近門的後宮小亭里說話。 ……
早朝,萬官朝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吧。」沈政落座后第一眼看得就是殿里沈謹——狀如往常一般毫無波瀾,不喜不悲不驕不躁,似是不曾經過那天的事一樣,高冷淡漠。
「眾愛卿今日可有事啟奏?」
中書省林世豪出列作禮道:「回陛下,臣有一事。是關於各州最近一月開始的小金額貪污腐化現象越來越多,臣惶恐,深覺此事應請陛下嚴查。」
「哦?小金額貪污腐化,可真是鑽了律法的空子,愛卿意思是說他們的貪污金額不夠按律處罰?」
「是,陛下聖明,但臣發現這些人雖然不多貪,可彼此多有勾結,互相包庇,如此一來他們的作案金額便大了許多,可沒有專門的官員徹查此事,長此以往怕是會養成大患。」
兵部侍郎孟健澤出列道:「陛下,臣今日亦發現軍中多位官員上報,關於江湖之中民官不正當勾結,謀害百姓財產性命的事情。」
沈政的神色在聽見軍中二字時,好似談虎色變,蹙起眉來,問道:「近來還有什麼類似於此的小型紛斗嗎?」
戶部尚書許梨出列道:「回稟陛下,戶部近來稅收之事部分地區出現了從來沒有的困難情況,臣斗膽猜想必是與此有關。」
沈政剛站起來,他的頭風病便又犯了,疼痛難忍一時間頭暈目眩栽坐在龍椅上,萬官皆惶恐。
「陛下!」
王常侍忙拿了一杯安神茶來遞了過去,沈政喝下后看了看眾人對自己重病纏身的反應面色,便開口道:「三處問題,看似無關,實則大有互相結之的可能,朕便命……單侍郎罷!」
「回陛下,臣在。」
「朕決定先從百姓入手,命你這個戶部侍郎,明日起前往各州調查賦稅不時之事,朕會分派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手給你。三月期限,把所有人員名單交給朕,你可明白?」
「是,陛下,臣接旨。」
「至於貪污腐敗和結派營私這件事,林中書多費心,在單侍郎調查清楚賦稅一事之後定對名單,必論其罪。」
「是,陛下聖明。」
「今日就到這裡罷,退朝。」
眾官朝拜:「陛下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