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爭暗鬥
傍晚。
東宮別苑,書樓二層。
「究竟還要本宮怎麼讓她?」沈謹看著薈聚坊門徒執行任務回報的信紙,本在側室用晚膳的他,停下手中動作,將此信足足默讀了三遍:
昨夜蹊蹺樓突襲我坊第四門喬四娘門徒,十人未生還。
十人?他並未將紙揉作一團,而是起身走到燭火前,輕舉信紙,燃其一角,靜靜看著它被紅火吞噬,最後只剩下一片似有若無的灰。
「去查,觀星台有沒有相似事件。」
七出回道,「是,殿下。」說完匆匆離去,急忙著人去小巷點收集消息。
「殿下,粥要涼了。」
沈謹半面回首看向紅木小几上,那七寸米色白釉碗中已半涼的清粥,面如冰霜,心中淤憤之氣怎麼也止不住的,揮袖直直把碗扔到了地上,摔了粉碎。
「殿下息怒。」眾人齊聲惶然作禮。在得到齊是示意后,普通宮人皆退下。
「她插入京中黑市,本宮讓了!她要壟斷那布料生意,本宮也讓了!朝堂上的文樂案以為本宮是傻子看不出嗎?她以為,如今本宮於她是養虎為患么?自作聰明!本宮不過不想引起太多糾紛,只想留住當今平衡之態罷了。
要是真的想碾死她,未嘗不可!亦有何不能?而她反倒日漸蹬鼻子上臉,愈發無法無天,她以為,她仗的是什麼勢?!」
沈謹胸腔來回起伏著,怒拍小几,怕是動了心氣。屋內無人敢言,靜謐如水。
沈謹稍作停頓,忽覺自我表露太多,是最近讓自己擔憂心煩的事情太多的緣故罷?搖了搖頭,揉了揉緊皺的眉,長舒一口氣,穩步走往書房,面色安然。「方才是本宮失態。齊是,收了吧,沒胃口。」
「是,殿下。」七進跟著沈謹來到了書房,半晌七出也得了消息趕來回報。
「殿下,據小巷點門徒回報,觀星台那邊近日也有一批即將進京的人馬被蹊蹺樓突襲,死傷慘重。而且……還是鴣野堂的人。」
沈謹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拿起旁邊冬青釉蓋碗茶杯,淺啜一口熱茶潤了潤嗓子。
心中暗疑:沈凝到底要幹什麼?都動到那群人身上了嗎?葯堂門徒,那可是明面里不屬於江湖的清白人。本宮的親姑姑,這是要改了當今格局,傾盡全力施壓給本宮與江聞么?
江聞現在剛到京中,還在整頓,不好對她發難,說是下馬威也說得過去。可我?她明知我與江聞素來結怨,京中與外州生意不好做,多有衝突,卻偏偏把我們兩個都得罪了個乾淨。
難道她是想三人互咬.……徹底打亂這局原本安平的棋么,可她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七出,把財賬上抽出四千兩給了喬四娘,讓她好生休頓,再各拿兩千兩給其他四門讓他們增進人手。七進,最近的任務也挪到其他幾門上,她四門徒也不必外出,把齊是齊錯給本宮立刻叫來,去辦吧。」
七進七出齊聲回道,「是,殿下。」
片刻后。
「齊是齊錯拜見太子殿下。」
眼前二人一起,可以說是沈謹手中除了薈聚坊第一門門首外,最鋒利的一把快刃。二人作戰時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單獨看時武功也毫不遜色於七進。
「起來吧,本宮命你們今夜三更前去蹊蹺樓,作二等客人,進樓隨意誅殺其殺手一人,再砍下其掌柜一條胳膊復命。知道二等暗語嗎?」
「蹊蹺樓中蹊蹺語。」
「去吧。」
「是,殿下。」
二人起身縱躍而去,於房上越,輕功點瓦,片刻便不見影蹤。 .
與此同時,長公主府,湖中亭。
長公主雖然嫁給了何丞相何言知,感情也算得上不錯,但何紀安總歸不是她親生的,是他亡妻的孩子,總歸是下嫁。長公主生下何紀柔這個小女兒后,二人心裡多少有點芥蒂,她便搬離了丞相府,獨自居住在長公主府。
一來方便她打理生意,不必兩處奔波,二來一些妃嬪舊臣也好直接過來拜見,不必經過何言知。
身旁侍衛首領石橋前來彙報道,「殿下,事情都已經辦妥了。觀星台的鴣野堂少說死了不下十五人,傷了的也不在少數。薈聚坊這邊,小人昨夜帶人突襲了在外的四門門徒,共十人,沒留下活口。」
長公主掩飾不住眼裡的笑意,嘴角微微揚起,握著青花茶杯的手高興得也有些顫動,拈著蘭花指拿手帕擦了擦嘴角。
起身看著石橋,用一種含著一點欣賞的眼光看著他,柔聲道,「你辦的很好,下去領賞吧。」
「是,殿下。」說完也看了一眼沈凝,眉目傳情之間,暗送秋波,其因不言而喻。
回過頭來,拿起鏡子看著容顏漸衰的自己,手指輕撫過已多白髮的鬢角和面頰皺紋,「還是不再年輕了。」
摸著眼角細紋,心想道:本宮還是老了,每天想想還能活多少年竟也成了一種習慣,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這樣無味的日子,將過且過。從前那伏於母后膝下言笑的好時光終究是一去不復返了。
也是因為老了,本宮還有什麼可怕的呢?如此生活二十年後,怕自己的骨灰就那麼埋在隨便一處選好的皇家墓地里,一輩子啊,就這麼沒了。而本宮絕不能讓這樣的人生上演。
本宮要拼出去,先是江湖勢力,再到朝堂鬥爭,母后沒完成的意願,女兒替你!絕不能這麼算了!攔路的野狗們,都要狠狠地一點一點絞死!
沈凝面部露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猙獰表情,似笑非笑的,似怒非怒,悵然若失又些許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