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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武嵬成軍(下)

  點將台前,各營百人將以上級別將佐皆聚攏在一起,各自望著李延炤,默然不語。


  「先前李某已奏請使君批複,自今日起,我等一軍軍稱,更名『武嵬』。此番是想告知大家。自此之後,我等不再是令居一地縣兵,而是護羌校尉麾下屬軍!炤取『武嵬』之意,便是想令三軍刻苦習練,勇武如同山嵬一般,令敵軍無法跨越,聞風喪膽!」


  他環視在場的武嵬軍將佐,語調平靜沉穩:「軍中袍澤,一路行來,不知有多少人已戰死疆場,埋骨青山。我等有幸得存,更應不負袍澤遺志,惟舉兵東進,定國安邦。軍中將佐,如今胡漢兼有,然更當上下同欲,戮力而行。」


  「我等並非高門家兵部曲,所忠者,無非王業,所事者,無非明公一人耳。當今明公,弱冠之年假攝州事,英武果決,實非尋常。炤中人之資,得幸明公垂青,統領一軍,已是非分。若不忠王事,則天理難容。」


  言罷,李延炤自身旁一名衛士手中擎過一面大旗,便是先前已製成的武嵬軍旗。他將大旗高高擎起。微風拂動之下,旗面上「武嵬」二字若隱若現。而這面新制軍旗,與營中依然挺立的其餘旗幟一同微微擺動。通體黑色的旗面迎面便給在場的諸多將佐帶來一種壓抑的肅殺氣氛。


  「自今日起,這面旗便是我等軍旗。我自會將之立於中軍。旗幟所在之處,便是我身處之地!旗幟所向,諸軍皆須戮力前行。炤言出必踐,每戰爭先。倘若有敢先退者,一概軍法從事!」


  「武嵬萬勝!」李延炤站在通體黝黑,綉著白色字體的軍旗下,奮力將之舉起,大吼道。


  「萬勝,萬勝!」下方數十名將佐亦是心潮澎湃,一同高舉右手呼道。雖只寥寥數十人,但是聲音卻一直傳出很遠。


  辛彥自縣府之中,便已聽得軍營方向傳來的聲聲怒吼。他漫步行出縣府,而門外負責護衛縣府的王強見狀,便立即迎上去,拱手待命。


  辛彥支起耳朵,細細聽著軍營方向傳來的「萬勝」聲,一臉疑惑地望向一旁王強。王強看著滿面探詢之色的辛彥,便拱手道:「李長史正在營中,召集將佐宣布立軍易幟。明府是否要前往一觀?」


  辛彥聽著那齊聲呼喝,眼中流露出幾分嚮往神色。沉默了片刻,他終於還是擺擺手,道:「不了,不了。定東立軍易幟,自此之後雖駐防令居,然終究是護羌校尉府屬軍。我身為一縣縣令,前往一觀,顯然頗犯忌諱,至為不妥……」


  王強沉默著退到一旁。而辛彥嘆息一番,便要轉身回縣府。然而望著內城四角不久前新立的望樓,又停住腳步。


  辛彥向著城西北角望樓的方向行去。王強見狀,便喚過幾名得力手下,在旁緊緊隨行。辛彥穿過街巷,不過兩刻鐘左右便登上望樓。駐守望樓的健銳營弩手,見辛彥前來,頓時整肅軍容,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辛彥向營中望去,只見點將台前,通體黝黑的武嵬軍大旗烈烈飄揚。而營中各將佐已將士卒紛紛集中起來。不多會,外城各營也相繼帶到,在營中校場上排列出一片片整齊的方陣。


  各營將佐相繼向李延炤報告了自己麾下士卒到場及值守情況。整個校場一片肅然。不明所以的士卒們紛紛注視著點將台前飄揚的那面通體黝黑的旗幟。李延炤在旗下站定,抬手指向軍旗:「自今日起,本軍更名武嵬,歸屬護羌校尉府直轄,但仍駐守令居。諸君不必憂心與父母親眷分別。但我等既歸屬護羌校尉府,便要聽從府中徵調!」


  此言宣布,場中士卒卻仍是一臉茫然。不少人對於歸屬廣武郡府,與歸屬護羌校尉府,感覺基本沒有什麼不同。而此時李延炤站在新制的軍旗下,鄭重其事地宣布這件事情,仍使得不少士卒心中明了,此事並不是他們看來那樣沒有分別。


  幾名戰鋒營護兵自一旁扛著數面軍旗行至面前,李延炤眼望軍陣前列,喝道:「各營百人將跨前一步,準備授旗!」


  話音方落,各方陣前已有數名將佐出列待命。之前李延炤召集諸將宣布成軍易幟之時,他們各自心中已是有底。此番將縣兵劃歸護羌校尉屬,各人前程立時便大有進望。


  如今營中有四位百人將,分別是戰鋒營百人將周興,健銳營百人將王誠、雷融、新立射聲營百人將魏旭,騎營百人將陶恆。另報請張使君批複,提拔了兩名千人督。一個便是劉季武,另一個則是由別部司馬升任的曹建。


  提拔了劉季武與曹建,一方面是因李延炤念舊,另一方面則是以這二人之能,皆足以勝任千人督的職位。如此一來他對於這支軍隊的掌控力便足夠,二人倒也爭氣,立軍之初,操練、糧餉、軍械諸事皆是辦得妥妥噹噹,下面諸將倒也說不出什麼來。


  李延炤拿過一面軍旗,展開一看,旗面上繡的卻正是「武嵬騎營」。他望向緩步走來的陶恆,鄭重地將這面軍旗交到了他的手中。


  陶恆接過旗,緩緩退回騎營軍卒前列。隨即,戰鋒、健銳、射聲諸營,亦紛紛授旗完畢。李延炤眼望諸將,朗聲道:「我輩出生入死,既勤於王事,也是為身後父母親眷掙得一分安寧祥和。還望諸君切莫忘記我輩職責,守土禦敵,責無旁貸!」


  「長史訓導,我等謹記!」最後一名接過旗幟退回隊伍中的魏旭擎好軍旗,抱拳俯首,聲音洪亮道。隨即,一側諸百人將及麾下士卒,亦是紛紛抱拳俯首。連氐人頭領雷融所部,也皆是動作一致。顯然入營之後,這些往常散漫的氐羌武士,如今已是初步具備了軍伍將卒應具備的基本素養。


  抬起頭來的魏旭靜靜注視著李延炤,眼中已隱隱有激動的淚光閃動。當初被李延炤撞破他參與倒賣軍糧之事,雖然有合作之功,不過那時魏旭也曾一度以為自己今後便只有默默在營中,待到終老或是戰死疆場。至於到今日境遇地位,卻是根本想都不敢想。


  不意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卻是真切地擺在自己面前。如今武嵬成軍,歸屬護羌校尉。未來諸將的境遇,只會更進一步。


  站在望樓上的辛彥眼見此景,也是拍著欄杆感慨道:「定東實乃將才。軍心可用啊……」眼下武嵬軍雖然規模不大,軍卒也不過兩千餘人。不過眼觀營中將卒這番行止氣度,辛彥已經堅信,這支軍隊,確非令居一地可以局限。


  武嵬軍的大旗插上了令居縣城的四門,而李延炤出營望著飄揚在四門之上的那些軍旗,堅信這只是一個開端。


  走下望樓,返回縣府的路上,辛彥看到正在營牆上注視四門的李延炤。他便緩緩行至營牆下,喚道:「定東!」


  李延炤聞聲向下看,當看到辛彥之後,便立時滿臉堆笑,飛速自營牆上奔下去,而後行出轅門,握了握辛彥的手,道:「撫梁,如今營中之事既已初步告定,我便還有些事,想交託於你。」


  辛彥面露驚訝:「既是如此,定東為何不早說?」言罷,辛彥一指縣府方向:「走,定東,回縣府坐而對飲,慢慢道來。」


  二人一路行至縣府,辛彥命兩名家僕匆匆準備了些酪漿糕點之類,在內堂之中擺了一桌。二人便分坐在一張几案的兩端,拿起酒杯,對飲起來。


  「前番征討西域之時,我便與左右諸將有議,歸於縣府之後,便要自行籌集些財貨,在縣中開辦一所學堂,收取忠烈遺孤恩養、進學。而前段時間軍中事務繁多,尚無暇顧及。如今諸事已定,便又想起這樁事。然而最近風傳使君正在募集諸軍,準備進取隴西,想必依然抽不開身……」


  李延炤話音未落,辛彥卻已哈哈大笑起來:「定東所議,倒是件好事!緣何如今才講?忠烈遺孤,於情於理,本該縣府照拂恩養,只是至今府庫仍稱不上寬裕,故而才屢屢擱置。我也曾想募資籌建一二學堂,供忠烈子弟進學。而內心卻每每惶恐,生怕僭越,故而不曾提起。既然定東也有此意,彥便可以放心施為了……」


  李延炤聽聞辛彥所言,當即也是一笑:「炤這些年,與撫梁一同買賣牛羊馬鞍,除填補公帑,及軍中各項所需之外,結餘亦有十數萬錢。如今便不妨將這筆資財皆交予撫梁,望撫梁早日促成此事。一應花銷,可令王強做一賬目,炤待戎馬倥惚,再回來一觀。」


  辛彥笑道:「好說。定東身負軍務,便放心前去。彥若不能促成此事,甘受定東詰問。」


  李延炤點了點頭,隨後端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後仰頭望向辛彥,又問道:「如今書本匱乏,撫梁可有妙法?」


  李延炤所問,卻著實將辛彥問愣了。他皺眉思索片刻,隨即便抬起頭道:「如今書籍,多為手抄。且紙牘并行。彥以為,可只將書本給予先生,令先生講書。子弟們聽書即可……」


  李延炤隨手拿過一旁几案中一本線裝書冊,翻閱了一番,問道:「撫梁若是手抄如此一冊,大致所需多久?」


  辛彥遲疑了一下,隨後望了望那書厚度,躊躇道:「若事務不忙,或十餘日。事務繁忙,足月也未必能抄成一本。」


  李延炤大笑著道:「確是如此!然我有一妙法,不知撫梁肯不肯一試?」


  辛彥聞言,面現異色,當即便好奇問道:「何種妙法?我之前只聞抄成一部書,所需時光經年累月。定東既言及妙法,自然要試一試。」


  李延炤哈哈一笑,拿起旁邊一根筷子,筷頭向上擺在几案中央,問辛彥道:「撫梁覺得,我若是在這筷子尾端刻上字,再刷上墨,取一紙覆於其上。再加以按壓,筷子上刻之字,是否會印於紙上?」


  辛彥端詳著那根筷子,思索半天,仍是一臉疑慮地望向李延炤:「莫說一部書,便是一頁之上所容納之字也足有數百。這又如何處之?」


  李延炤哈哈一笑,隨即喚過堂外一名侍者,請他拿了一把筷子上來。李延炤將這一把筷子攥在手中,而後排列一番,讓它們排列起來。李延炤又笑著問辛彥道:「撫梁且看,如此一來何如?」


  辛彥登時恍然大悟:「定東莫不是說,將這些字排列好,再盛裝於書本紙張大笑的木框之中,而後刷墨,按壓,便能印出一頁書?若有大量這種字塊,排列成每頁所需字塊,便可大量印書?」


  辛彥舉一反三,自己想通了這種印刷術的妙用,也令李延炤感到欣慰。他笑道:「撫梁見微知著,果非常人。如此一來,忠烈子弟至學堂進學,人人皆可奉上書本。然此法終歸只是炤之淺見,如何施為,尚還多多有托撫梁。」


  「不過,這字塊刻制之時,需刻成反字!」李延炤說著,便抽出一根筷子蘸了些酒,在几案空白處,寫下一個反著的「李」字。道:「如此一來,印出的字,便是正字!」


  辛彥見狀,連連點頭,隨即又問道:「既是如此,這印書所用字塊,當以何種材質所做?」


  李延炤望著桌案上那個反寫的「李」,思忖片刻,便道:「可用木,可用黏土燒制,也可用鉛、銅等。其中黏土燒制所耗資財頗為低廉,使用時限尚可。用木則使用時間最為短暫。用鉛、銅等可用最久,不過所耗資財也是最多。個中實行,便請撫梁自行斟酌定奪。」


  「好,好!」辛彥笑著拿起手中竹筷拈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得此妙法,何愁學堂不立?定東寬心,彥必大力督辦此事,以慰各位忠烈在天之靈!」


  「有托撫梁!」李延炤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稍後我自將積攢資財送往縣府,撫梁做成此事,炤與忠烈之靈,皆是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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