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敦煌練兵
李延炤自來這個時空之後,尚且首次碰到能與自己在酒之一道上拼個勢均力敵的人。李柏彷彿深不見底的海量,接連喝翻了大傷初愈的劉季武與曹建。連陶恆都在李柏連綿不絕的攻勢下左支右絀,狼狽不已。
長史府正堂之中,粗瓷酒罈已是擺了滿地。兩軍赴宴的將佐們或伏在桌上人事不省,或找個託辭借故離開。持續了近兩個時辰的宴席進行到當下,只剩下上首的東道主李柏與側席首位的李延炤仍是頻頻舉碗,宴飲不休。最終,將府中李柏所籌備的酒罈皆豪飲一空之後,宛如無底洞般的李柏終是支持不住,趴倒在了上首几案之上,轉眼便響起鼾聲。
李延炤見李柏瞬間便沉沉睡去,心中也不無得意。他起身去一旁拍醒諸多自己麾下將佐。他們沉睡了不下半個時辰,酒意已稍稍退去。而李延炤雖然對這時代宛若醪糟的米酒感到不屑一顧,卻也架不住量多。此時走路也是東倒西歪。與略微清醒一些的諸軍將歪歪扭扭地行回營中。
李柏備下如山般的酒水,其用意也就是為了殺殺這個新勝的縣司馬的威風。孰料他精心準備良久,也對自己的酒量無比自信,卻依然是在陰溝裡面翻了船。被李延炤灌倒在長史府大堂之中。
好在李柏不勝酒力而醉倒的時候,他周圍的一幹部屬們早已紛紛趴伏在几案上不省人事。而當他稍稍醒轉之後,看著一片狼藉的大堂與東倒西歪的部屬們,立時便羞慚得難以自持,悄無聲息地便溜回長史府後堂中睡大覺去了。
李延炤將赴宴的一幹將佐帶回營中,立刻便命左右護衛打來涼水,將這些部下們弄醒。劉季武、曹建、陶恆等人皆是心中有數。一俟醒轉,雖走起路來仍是七扭八歪,不過好歹能夠清醒地聽話與說話了。李延炤也不與這些老部下們虛客套。直截了當地對他們言道:「如今我等前來敦煌,是為客軍。前程命運乃至全副身家,仍是掌握在別人手中。」
李延炤的話語,令麾下將佐們頓時清醒不少。而接下來李延炤的安排計劃等,則更是令他們倒吸一口涼氣。
「自今日起,營中步卒每日披甲持兵,帶齊戰時所需各種物資,每日徒步跋涉二十里。陣列操練、武技操練,一刻也不得放鬆。騎營士卒則即刻分批前出,分別往玉門、陽關左近,偵知各路友軍及關外敵軍所部動向。出關的令符,稍後他自當前去問李柏討要。」
而戰鋒營士卒,是整支令居縣兵中最為精銳的所在。他們的一舉一動更是牽動著多方神經。李延炤對於這支能征慣戰的隊伍也沒打算投閑散置,高高掛起。除卻每日操練之外,戰鋒營還要擔負起己方營地的值守巡哨來。
畢竟不論是友軍,還是那些關注著此地的人,若是都能目睹或耳聞令居縣兵威武之師的氣象,也必然會為他們自己加分不少。更重要的是,這些披掛鐵甲的步卒,無疑更能向他人展現令居縣兵強悍善戰的那一面。
雖然先前戰事中,人數本就不多的戰鋒營士卒在連番苦戰之後損失頗重。不過戰後李延炤幾乎立即便將經歷過令居之戰的相當一部分輔兵編入戰鋒營中。這些士卒經歷了殘酷的戰場,早已克服了自身對於死亡的畏懼。加之絕大多數人都目睹了袍澤在自己身邊倒下的慘景,對虜賊早已可謂是恨之入骨。
這樣一些新近加入戰鋒營的輔兵,也給戰鋒營帶來了新的生機與活力。之前令居縣工坊之中每月產出全身鐵甲五十領、經過四月趕工,如今裝備到戰鋒營中的鐵甲,已是足足有五百餘領!正是這些工匠們拼勁全力提供了可用的武器裝備,如今的戰鋒營人數規模較之當初,早已不可同日而語。而在李延炤及劉季武一如既往的殘酷操練之下,這支軍隊的成長,也僅僅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隨著令居之戰中,縣兵將佐大批大批地戰歿陣亡,如今尚能倖存下來的將佐,不論是先前令居本部,還是李延炤自己的班底、還有其餘一些來歷稍不相同的中基層軍官,皆已提級。劉季武仍任百人將。這位仁兄允文允武,屬於那種「哪裡需要哪裡搬」的全能型角色。李延炤對他也是甚為看重。隨著周興傷勢尚未痊癒,被李延炤留在縣城中養傷,劉季武便當仁不讓地成為主管戰鋒營的百人將。
曹建仍主掌軍法,任別部司馬。只是他主掌的部下變為李延炤作為試點改革而新設立的健銳營中。此營士卒由參與了令居一戰的老營步卒與輔兵合編而成。經過工坊的努力,這支軍隊也皆是配發了新式武器裝備:每人一領護身禦寒的皮甲,一口環首刀。只是當今這把環首刀,與之前的環首刀大不一樣。
在李延炤的大力倡導,及工坊中的工匠們自發進行的技術革新之下,如今灌鋼冶鍊、包鋼夾鋼進行鍛造的辦法,也早已在工坊之中普及開來。這批環首刀,也正是用新式的包鋼、夾鋼之法鍛造而成。與之前軍中所用刀劍有所不同的地方便是,這刀刃口的夾角較大。如同諸刃長刀一樣,刀刃的兩面夾角形成斧刃形狀。
這種形制的刀劍,在戰場上更為堅固耐用。因為斧刃的形制,使得他們在劈砍到堅硬物體,諸如敵人身上的骨頭,以及他們所穿金屬質地的鎧甲之時,由這些堅硬物體反饋回去的力量會被寬闊的斧刃吸收。對於較厚刃口的損傷,其實是比較有限的。
這些堅固耐用的刀劍,便保證了軍隊的作戰連續性,也無形之中減輕了不少後勤輜重方面的壓力。除去這柄暗藏玄機的新式刀之外,健銳營士卒每人還配有圓牌一面,拓木步弓一張,箭矢六十支。李延炤初步的想法,是想將此營打造成為一支精銳的山地作戰部隊。因此除了武器之外,這支規模足有八百人的輕步兵還會在行軍作戰之時攜帶大量的繩索、撓鉤等攀登用的工具。
來敦煌郡之前,李延炤已是帶著這些士卒,在令居縣左近的山野之中專攻攀登練習,以及弓矢練習。這些士卒如今基本已能夠進行基本的攀登作業。只是弓矢上的功夫,也實在不是能夠幾個月便練出來的。雖然啟用曹建作為教頭,與主管健銳營的百人將。這位獵戶出身的神射手自是不遺餘力地對自己的手下傾囊相授。然而在這些人操練中命中草人木耙的表現來看,他們的準頭,也實在是令人難以有什麼期待。
自知要打造精銳絕非短期功夫的李延炤,卻依然是令曹建每日嚴格操練。卻並沒有過多苛責隸屬健銳營的將卒們。他心中明白,到了這個時候,大夥確實已經儘力了。
然而當下縣兵已經全員移駐敦煌,加之張駿急於收復西域的心情先前便已表露無遺。李延炤心中也是愈發具有緊迫感。儘管這些士卒進展緩慢,卻依然每日都在城外設立的射擊校場之上操練。如今曹建也找到了好方法。令眾人練習裾弓之時,他令每人胳膊上都要縛上足有五斤重的石塊或木頭等作為配重。裾弓瞄向校場上那些草人木耙等。
這種枯燥的操練進行了足有十餘日,見士卒們對此怨聲載道不已,曹建方才將箭矢發放給他們,允他們可捆縛配重,而後對校場上的靶子自由射擊。
一整日功夫下來,曹建看著校場上遠比往日箭矢密集的靶子,心中不由得大為快慰。對聚集起來東倒西歪的士卒們道:「弟兄們,大夥幹得不錯。今日我且私下做主,為大夥加菜!望今後大夥在操練之中,能奮起餘勇,再接再厲,爭取一日更比一日強!」
士卒們聞言,歡呼著丟下手臂上捆縛的配重,而後手舞足蹈地拿著弓矢便列好隊,向著營中伙房而去。
陶恆如今面對這嚴峻的偵哨任務,已無法在安坐營中,他每次排好巡哨哨表之後,都要親自隨同出行,對李延炤交代過的這些區域進行偵哨。而每哨返回交接時,他只能匆匆在營中打個盹,隨即便得立即再行出發,前往繼續刺探偵哨。
李部駐紮進敦煌足有一月有餘。西域長史李柏終於開始有了實質性的動作。隸屬於李柏麾下的西域長史府屯兵,將城中糧庫儲存的糧食,開始分批運往玉門。陽關各地。
如今即便是令居縣兵操練之時,也能看到城門處源源不斷地有披甲軍卒趕著或是推著車輛,將滿載的糧車相繼趕出城,向外間而去。
仍在一絲不苟地操練士卒的李延炤見到此情此景,才算是深刻地理解到古人口中所說的那「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含義。李柏對於進軍路線與策略等可說是早有籌劃。自敦煌出發,一路直至玉門、陽關。各地皆設立了數量不少的小型屯堡,用以在戰事爆發之時,為大軍儲備糧草器械軍資,以及醫士藥品等等。
除去運糧之外。近期敦煌郡內的諸多醫館藥鋪也是紛紛關門大吉。送往那些屯堡中的物資,也不僅僅只有糧草。關門大吉的諸多醫館藥鋪中搜集到的醫士與藥材,也是紛紛被「請」上車,而後向著那些屯堡所處之地馳去。
見李柏已進行了如此之多的準備,李延炤心下稍安。畢竟戰爭這種事情,說白了其實就是一種統籌學。作為將帥,不僅要統籌麾下的將領士卒。還需要統籌這些糧草、醫療、軍械、後勤等一系列戰場之外的東西。這些東西如果單拎出來,看上去與即將進行的戰爭毫無關係。然而當他們與戰爭聯繫在一起時,就變得缺一不可了。
李延炤除過操練士卒之外,趁著閑暇,也令健銳營的士卒們砍伐周圍山林樹木,製造起推車、擔架、短矛等等物品來。自己原先獨自指揮戰事的經驗雖有,卻仍是貧乏。如今即將作為一路偏師的統帥出征去進攻敵國,他腦海中想到的自然是準備越萬全越好。戰時傷兵的後送,以及突逢敵軍襲擊,軍隊所需物資的運送。大抵都在他所吩咐的這幾件事中準備、醞釀著。
如今的健銳營取得的長足進步,已能夠令統領他們的曹建感到滿意。畢竟戰事迫在眉睫,這些經過高強度操練,即將開赴戰場的令居縣子弟兵們所取得的進展,已讓即便平素總是黑著一張臉,以嚴厲著稱的曹建,都不再能夠狠下心來苛責他們。
隨著戰事的臨近,長史府所屬戰兵的調動也是頻繁起來。李柏先任命了自己帳下一名牙門將作為先鋒,率部一千先行出發,入駐陽關。待先鋒軍出發之後,便召集長史府所屬全部百人將以上級別將佐,開展了一通頗為簡短的軍議。
軍議決定,以李柏所部直屬的長史府戰兵為正,先鋒一千人,中軍三千人,另有一千五百名屯兵斷後,以及押運糧草輜重,此部向原西域長史府駐節處海頭攻擊前進。以李延炤所部,同他麾下一名部曲督所部為偏師,計兩千六百餘人。李部兩千一百人,自玉門關西出,向戊己校尉治所高昌攻擊前進。
先期李延炤所部派出哨騎,與李柏本部派出哨騎偵得的敵情也已一一匯總到李柏那裡。海頭敵軍守城兵力不過一千五百餘人。而高昌守軍則是趙貞手下主力,將近八千人!
「定東此去,若事諧則急進,若有不諧,當可退守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