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撫恤之事(六)
再回到郡府之後,李延炤喊上剛起床不久的劉季武,讓他帶上陶恆那組人馬,隨他入營點驗營中糧倉。府庫中錢糧不足,他便想看看軍營之中的糧草能支持多久,再合計一下撫恤所需的錢糧將要怎麼支出。
再到營門之時,守門士卒已不再阻攔。今日把守營門的隊官還是昨日帶人隨同自己前去各里坊之中查訪的趙大。李延炤與他打過招呼,而後便帶著手下魚貫而入。他直接去了周興所在的那間大屋中,令周興打開營中糧庫,直言要查看一番,對軍中糧草積存情況要心中有數。
周興當即便喊來營中書吏,而後便帶著李延炤等前往大營糧庫。周興打開庫門,李延炤又問書吏要過毛筆賬冊等物,便與手下將卒們一同換過短衫,而後與書吏一同行入庫內。
令居縣兵所居的大營之中,這座糧庫也看得出來,是建造最用心的一棟建築。與廣武軍大營之中的武庫類似,也是以青磚築牆,青瓦覆頂。李延炤入內走了一圈,這倉庫中立起不少柵欄,大部分被裝糧米的麻袋所填滿。除去糧倉之外,靠裡間又有數丈見方的地方砌著一堵牆。牆上又有一道門,門上卻有三隻鎖。
李延炤指著那堵門,問文吏道:「那又是什麼地方?」
文吏見狀,答道:「那是錢庫,三把鎖的鑰匙分別掌握在司馬、縣尉和小人手中。平日除去發餉以及送錢入庫之外,平時是不打開的。」
李延炤轉頭向陶恆道:「派個人去,將褚縣尉喊來此處,回來的時候,再喊周興帶著錢庫的鑰匙過來。」陶恆便喊過身旁一名士卒,而後叮囑了他一番。那士卒便轉身向著庫門處跑去。
李延炤看著糧倉中堆放的糧食,粗粗預估之下,顯然也只是平日供給千人規模的軍士一月左右的存量。還不知這些糧米中,是否有陳糧混雜其中。李延炤扭頭問陶恆要了一把環首刀,而後便提著刀,開始巡視著糧倉。
他跳入那些柵欄之中,而後一堆一堆地查看著那些堆積起來的糧袋。他隨意走到一處糧袋后,抽出環首刀,稍稍用力,便將最下的那麻袋捅開,而後伸手進去,掏了一把出來。
只見這邊儲存的卻是小米,李延炤借著倉庫中昏暗的光線看了看,又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後湊到嘴邊咬了幾顆,嚼吧兩下再吐掉。如是這般一個一個柵欄看過去。這糧庫之中確有新糧,也有舊糧。不過都打理得還算好。直到戳了十幾口麻袋之後,李延炤才從再一次捅開的麻袋之中,抓出一把散發著霉味的麥粒。
李延炤抓著這把麥粒,行到柵欄外,將手中的麥粒拿給文吏看了一眼。文吏見狀,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跪下叩首道:「小人疏忽,竟沒有發現這軍糧發霉……請司馬責罰!」
李延炤攤開手,將手中麥粒撒在文吏面前的地上,淡淡道:「吃了!」
文吏驚愕地抬起頭看著李延炤,卻只看到他面無表情的臉。遲疑著沒有任何動作。而立在一旁的李延炤見狀,卻已有些不耐煩。他淡淡問:「我說的什麼,你聽不懂?」
文吏聞言大驚失色,又叩首道:「小人不敢……只是這霉變的麥粒……真的不能吃……」
李延炤躬身揪住文吏的髮髻,而後用力向上一提,令他看著自己的臉,而後冷笑著問道:「你還知道不能吃?那你就把這樣的東西留在倉庫里,給軍中的弟兄們吃?啊?你是幹什麼的?庫中出現這樣的情況,你是一無所知,還是有意為之?」
文吏吃痛著,面上五官都已擰在了一起:「司馬……司馬饒命……此間之事,實是小人疏忽……」
「若是明天打仗,你就運著這些給弟兄們吃?」李延炤面上微現怒意,又道:「這些霉變的軍糧有多少?何時入庫?從哪裡運來入庫的?賬冊拿來!這個問題交代不清楚,你就休想離開此地!待調查清楚之後,再決定要如何處罰你!」
言罷,李延炤用力鬆開了文吏的髮髻。文吏霎時便鬆了口氣,而後跪地叩首,大氣也不敢出。
李延炤取過賬冊,開始按照柵欄上的編號,一個柵欄一個柵欄地查過去。每個柵欄中積存的軍糧,都按照李延炤的要求,被軍卒們隨意地挑其中一袋捅開,而後查驗袋中糧米是否是壞糧。由於可能牽扯貪墨之事,這些軍卒也是格外仔細,生恐或有遺漏。
文吏跪伏在地,時不時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一眼在各柵之中查驗的軍士,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額頭上的冷汗逐漸增多,最後竟不由自主地滾滾而落。而李延炤卻只是在一旁翻著賬冊,看也不看他一眼。
士卒們一個柵欄一個柵欄地查過去。待到查驗完畢之時,又有十數袋軍糧被查驗出是霉變的壞糧。李延炤一一根據賬冊核對了一番,卻發現這些柵欄都是不同時間運入的軍糧,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年初三四月份的時候。而最晚的一柵,則是十天前運入的。
李延炤在賬冊上,對每次有問題的軍糧都做了標註,而後回到庫門口的几案旁,將賬冊一把摔到几案上。而後便拽過一張胡凳,大剌剌地坐下,對一旁士卒道:「將他押過來!」
士卒們依言而行,將跪在地上顫抖不已的文吏整個拽起來,而後兩個人便架著他拖到几案之前。士卒們用力一鬆手,那文吏便有如一隻破麻袋一般委頓在地。李延炤又拿起賬冊,摔到那文吏跟前,冷冷道:「說,你這麼貪墨,已經多久了?營中還有誰是你的同謀?」
文吏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獃獃地望著那本被摔在地上的賬冊。李延炤等得有些不耐煩,便從一旁抄過一塊鎮紙,而後躍過几案,兩步便行至那文吏身前,鎮紙已是毫不留情地落了下去。
鎮紙第一下便直擊到文吏的臉頰。文吏慘呼一聲,忙不迭地舉手捂住臉,第二下又正中他的手背,他還未及呼痛,第三下便已重重擊打在他的腦門上。鎮紙啪地一聲,便在李延炤手中斷成兩節。
「我生平之中,最恨貪墨之人!將士們在前方誓死奮戰,你們這些蛀蟲,便在後面大發其財!我真想將你們這些人的心肝挖出來,看看它是不是黑的!」
李延炤三下過後,那文吏已是軟軟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李延炤見狀,喚過身旁士卒,令端盆水將他潑醒。一名士卒依言而去,從糧倉一角拿過一個水桶,便去糧倉外的水缸之中舀了小半桶水,而後行進糧倉,毫無憐憫地照著文吏兜頭澆了下去。
一桶水潑下,文吏也是悠悠醒轉,他睜開眼,便看到李延炤正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個激靈,便隨即翻身而起,跪在地上不斷地叩頭,邊叩邊道:「司馬,莫打了,我說,我說,我全都說……」
李延炤讓陶恆去外間取過一本空白書冊,而後端坐在几案之後,冷冷道:「最好不要有所隱瞞。否則,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