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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谷口奮戰

  李延昭部操練日久,又有馬鐙這種神器。此時進出之間大開大闔,座下馬也都是奮力前沖,帶起騎卒們飽含殺意的刀鋒槍戟,準備不足,局部兵力又處於弱勢的匈奴騎兵自然無人能攖其鋒,短暫照面的交戰之中,多被斬落馬下。


  李延昭仰頭,見頭頂紅纓盔的馮定已被斜刺里衝出來的一匈奴騎卒一槍刺倒,心中已是大急,連忙拈弓搭箭,心念電轉之間,手中羽箭已是帶著凌厲的嘯聲,向著那正要舉槍再刺的匈奴騎卒射去。


  那匈奴騎卒眼見自己刺倒了對方大將,那將領雖然中槍倒地,然而依然是掙扎著半坐起身,奮力拔出腰間環首刀,竟是一副困獸猶鬥姿態。匈奴騎卒面上便現出一抹猙獰,馭使坐下馬匹驅前,舉槍正待刺下,卻不防從邊上忽然飛來一箭,準確地洞穿了他的喉嚨。


  那匈奴騎卒右手持槍舉在半空,卻再也刺不下去,被洞穿的喉嚨嗬嗬有聲,在他垂死掙扎之際發出一串古怪而瘮人的氣泡聲。隨後終是無力為繼,身體一歪,已是向馬下栽去。


  馮定本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然而此時絕處逢生,心中不知怎麼形容的夾雜著釋然與悲憤的複雜心情逐漸蔓延。他略一回頭,餘光已見身後的涼州軍將匈奴騎兵的包圍圈撕開了一道口子。率領那支騎卒的將領,頂盔摜甲,英武不凡,已是策馬向著他這一側賓士而來。


  馮定身前另幾名匈奴騎卒眼見此景,俱不信邪,他們分出兩人前去阻截飛馳而來的李延昭,另一人已是策馬到達馮定身前,馬上騎士一勒馬韁,揚起前蹄,眼看便要向半躺在地上的馮定軀幹上踩去。


  說時遲,那時快,伏在馬背上的李延昭見得對面匈奴騎卒如此布置,手上弓弦又是一張,瞄上那縱馬欲踩馮定的匈奴騎卒之後,便已鬆手,一箭飛去,李延昭也不及細看命中與否,面對即將馳至近前的兩名匈奴騎兵,只得棄了弓箭,拿起栓系在馬鞍前的長槍。


  馮定身前那匈奴騎卒本已揚起馬蹄,便欲重重踏下。騎士在馬上卻忽然中箭。動作便遲滯了片刻。馬前馮定瞅准這個機會,一記橫滾,已是堪堪避開了那戰馬的踩踏。


  馮定肋下雖是中了一槍,傷口處鮮明的疼痛感卻是刺激著他的神經,使得他反倒更加清醒了些許。雖然負傷有礙行動,不過在生死一線之間,他的潛能卻也是毫無節制地被發揮了出來。


  馮定方才一個橫滾堪堪避開馬匹的踩踏,甫一穩定,右手已是回身一刀,環首刀鋒利的刀刃輕易地切開了那匹意欲踩踏自己的戰馬前蹄。刀鋒砍過馬腿上的皮肉,直直嵌到腿骨中,方才受到阻礙而停頓下來。


  那馬吃痛,隨即長嘶一聲,前腿已不受控制地跪倒下去,馬背上那名中箭的匈奴騎兵,隨即便被摔下馬來,卻正在拔出刀的馮定身前。那匈奴騎卒乍然摔倒在地,又牽動了身上的箭傷,此時頓覺痛苦不已。然而望向身邊的馮定,面色隨即又復猙獰起來,半跪起身,右手已是向腰間刀柄摸去。


  馮定見狀,又怎能讓那匈奴騎卒如願?他忍住疼痛,迅速一步上前,雙手執刀,已是勢大力沉一刀斬下。那匈奴騎卒右手甫將刀拔出刀鞘,卻已是被馮定一刀將手臂斬斷。乍然感覺右手一空,隨即便是一陣鑽心的劇痛傳來,那匈奴騎卒霎時便倒地哀嚎起來。


  馮定又是忍痛前跨一步,手中環首刀刀刃朝下,奮力一刺,環首刀鋒利的刀尖便刺破了地上翻滾的那匈奴騎卒軀幹。馮定見此,雙目放射出一種嗜血光芒,而倒地那匈奴騎卒,眼中已是生機盡去,絕望不已。


  馮定右手發力,將手中刀柄攪動了一番,直到那匈奴騎卒漸漸不再掙扎,而是轉為機體本能的抽搐,馮定方才將環首刀拔出,而後失神一般地靜靜望著眼前這副宛如修羅地獄般的戰場畫卷。


  先前的衝鋒、追逐、拼殺,已經將他的體力消耗殆盡。此刻他只是木然地站著,任憑帶著血腥味的風拍擊在自己臉上。拎著刀一動也不動,宛如一尊木雕。


  馮定實在是累了。之前的亡命敗逃,金城郡下的絕望,大戰前的視死如歸,方才刀光劍影的廝殺,耗費著他的體力同時,也消磨著他的心志。身上不時傳來方才被刺中那一下的痛楚。他緩緩伸手去摸了一下,只見手上,滿滿的都是他自己的鮮血。


  恍惚中,他眼中彷彿現出了梁文元的音容笑貌。這位從他投軍便跟隨著自己的忠心部下,如今定然早已身首異處,暴屍荒野,任豺狼虎豹之類野獸啃食乾淨了吧。


  人生百態,世事無常。然而此時,這位久歷戰陣的將軍,是真的感覺累了。也許被敵人擊倒之後,便會沉沉睡去。而後再也不用想這些糟心事情,再也不用面對血腥殺戮,再也不用為忠實的部下們死去而感到心痛。


  馮定依然沒有動,依然出神而鎮定地迎接著自己的命運。他身後不遠,先前圍攏他的那幾名剩餘的匈奴騎卒,已是既驚且怒地向他殺來。馮定已是能從那呼嘯而過的風聲中,清晰地辨明逐漸逼近的馬嘶,還有馬背上匈奴騎卒彷彿是為壓制住心中恐懼而發出的胡語怒吼。


  就在賓士而至的匈奴騎卒,向著木然立於原地的馮定舉起手中長刀,而後迅速揮出,直欲了結這位在這谷中進行的這場廝殺中,令他們頗感頭痛的敵軍大將之時,耳中聽到清晰的刀刃破空之聲的馮定,卻突然動了。


  馮定不知從哪裡湧出來的力量,瞬間用右手的環首刀,奮力向那名衝過來的騎卒揮出,兩刀相擊,火星飛迸,馮定牢牢地站在地上,斬出去那一記勢大力沉,兩刀相擊傳來的巨力震得那匈奴騎卒虎口發麻,手中長刀險些因此脫手。


  而馮定在揮刀之前,雙腿已是運力牢牢站在原地,加之那匈奴騎卒催馬賓士的距離甚短,馬速沒提起來,還未形成有威脅的衝擊力。然而饒是如此,那騎卒勉力在馬背上坐穩而後從馮定身前穿過,馮定仍立足未穩,雙腳踉蹌了幾步方才停下。


  馮定方才穩住身形,前方第二騎已是轉瞬即至。一桿長槍槍尖的寒芒,逐漸在馮定眼中放大。他已沒有時間去細想,只是觀察著那寒芒移動的方向,而後微蹲下身,舉刀格擋。刀口正架在刺過來的長槍槍頭之後,經過短暫相擊,槍頭便已偏離了匈奴騎卒原本想刺去的方向。


  然而馮定的心神全在眼底閃現出的那槍尖之上一點寒芒,卻猝不及防地被衝來的戰馬直直撞上側身,而後,身不由己的馮定雙腳離地,在空中轉了半個身位,又直直摔倒在地上。


  先前被槍刺中的肋下部位,也開始火辣辣地疼痛,刺激著馮定的神經。馮定勉力半坐起身,而後看著對方又向他直直衝來的匈奴騎卒,右手強撐著抬了抬,卻已是無法再將刀拿起。


  完了嗎,我最終還是註定埋骨在這片土地上嗎。戎馬半生,保家鄉一方平安的夙願卻再也無法實現。只是黃泉之下,如與梁文元相見,卻不知相顧何言。


  馮定已準備好迎接宿命註定的死亡到來,然而斜刺里殺來的另一幫人,卻是在廝殺路上,仍心心念著他的安危。李延昭身邊貼身跟著一伍騎卒,他們在這一片混亂的戰場之上,忠心履行著自己的職責,護持著李延昭這位軍中主將。


  先前攻擊馮定未果的那兩名匈奴騎卒,經過短暫的交戰,已是被技藝精熟,又佔據人數優勢的廣武騎卒們斬於馬下。在這當口,李延昭已是縱馬向前,直奔倒在地上的馮定而去。


  馮定不知是被撞懵還是什麼,居然半躺在地上,對眼看就要衝到他面前的兩名匈奴騎卒視而不見。然而目睹這一幕的李延昭愈發惶急,眼看自己的座駕離馮定還有十幾步遠,然而那兩名匈奴騎卒,已是一前一後,即將沖至馮定近前。


  李延昭情急之下,只得右手拽過橫在馬鞍前的長槍,而後反手執槍,微眯左眼,大概測算了一下距離,隨即右手向後一引,奮力將長槍擲出。


  長槍甫一脫手,便帶著凌厲的風聲,向著當先那名匈奴騎卒飛去。李延昭顧不得一直盯著那桿槍查看戰果,他反手拔出腰間環首刀,雙腿用盡全力一夾馬腹,隨著馬兒吃痛的一聲長嘶,馮定的身影,已是越發接近。


  李延昭擲出的長槍幾乎呈一條直線飛去,而後宛如毫無阻礙地洞穿了當先那名匈奴騎卒的馬頭。馬兒衝鋒之間忽然遇到這根長槍的襲擊,隨即前腿便迅速跪到地上,直直將馬背上的匈奴騎卒甩飛出去。


  那匈奴騎卒甫一接地,又是控制不住慣性,向前滑擦了十來步,正在李延昭軍馬前進的道路上,那馬此時速度極快,還未及反應,前蹄已是踩上那名騎卒的身體,發出一陣瘮人的骨骼碎裂聲。然而李延昭已來不及細想,繼續馭馬向著馮定的方向賓士。


  馮定可能是被李延昭飛馳而來的馬蹄所驚醒一般,回頭向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重新燃起生的希望。在馮定眼中,先前見到的那員涼州軍騎卒將領,此時正是馭馬直向他這邊而來,顯然便是前來救他脫困的。


  見到這番情景,重新燃起希望的馮定,又是充滿了鬥志。他望著那向他奔來的最後一名騎卒,提起全身僅剩的力氣,雙手高舉戰刀,計算著時間,而後奮力向著那名騎卒奔來的方向斬了下去。


  「啊——」隨著一聲慘叫,這個範圍並不算大的局部戰場,總算是歸於沉寂。馮定仰頭望著已縱馬來到他身邊的李延昭,尚還未及說出一個謝字,卻已覺眼前天旋地轉,而後他便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李延昭下馬將馮定橫放到馬背之上,顧不得沾了一手黏糊糊的血,自己便也上馬,帶著突入進來的騎卒們,返身便欲回去尋找大隊人馬,而後組織自己麾下騎卒們向前方的那些趙軍步卒發起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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