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
李延昭挑選這種人跡罕至的山谷中行軍,正是為了躲避可能出現的敵情。按理來說,在這種地方遇到敵人,一般只不過是最多一什左右的哨騎探子等等。然而見山頂的警戒哨兵接連向下揮動三下令旗,顯然他處在山頂處所看到的敵情,必然是如今己方餘下人馬難以獨自應付的。
「邵雷,找兩個人,前出谷口哨探!派一人上山,接替示警士卒下山報告!余者放慢速度,小心前進!」
邵雷聽聞李延昭下達命令,利落地隔著十來步遠便抱拳應命,而後喚過兩名看上去比較機靈的騎卒,脫隊向前哨探而去。令喚過身旁一名騎卒,令其棄馬去往山上接替那名示警士卒下來。邵雷自替他緊拽著馬韁,與大隊一起,放慢了速度徐徐前進。
棄馬的士卒手腳並用尋路向著山頂爬去。而山谷中大隊騎卒已是頗為默契地外圈抽刀在手,內圈已拿起弓箭,引弓而待,略顯緊張地望向四周,以及站在山頂上的那些己方警戒士卒們。如今,這支騎卒已經不需要事事皆由什長隊率等長官來告訴他們怎麼做,面對突發情況,士卒們自己便能形成一種默契。
被替換下山的那名警戒騎卒一路跌跌撞撞下得山來,而後直奔李延昭所在之處,抱拳叩地,還未等李延昭開口發問,已是向他彙報道:「稟百人將,前方五里之外,有兩隊人馬正在廝殺。」
李延昭聞言,微愣了愣神,隨即便張口追問道:「既有兩隊人馬在廝殺,他們各自有多少兵力,你可曾看得真切?」
聽聞李延昭如此相問,那名彙報士卒卻是有些慚愧地垂頭道:「屬下不曾看得真切,只見一方勢弱,似乎正是被另一方大隊人馬追殺。勢弱一方連連有人落馬,眼見已是不支。而追殺他們那隊人馬,據屬下觀察,勢強一方至少百人以上規模。」
「如你所言,勢弱一方卻是往何處去?」李延昭略微思忖了一下,便又出言問道。
「據屬下觀察,那勢弱一方人馬,似乎在且戰且退,似是往北而去。」
「往北?」李延昭眉頭一皺,隨即便命令道:「邵雷,傳我將令,全體人馬迅速向谷口前進!分出一什人馬先行,搶佔谷口右側小山!」
邵雷聽聞百人將改變了命令,也是迅速做出部署,遣一名什長帶隊加速前進,前去三裡外的谷口處,一俟到達,便棄馬爬山,先行搶佔谷口右側的制高點。其餘人稍微加速,但仍然保持略高的勻速前進,以便保存戰馬的寶貴體力,到時候見勢而行。
本來在陣后驅趕著替換馬匹的幾位軍卒,此時亦都是將那些用以輪替的馬匹趕到大隊之後,以便一有情況,需要突擊之時,便使用這些已恢復不少體力的輪替馬匹,來替換騎卒們已略顯疲態的軍馬。
得益於官方貿易以及集中化、規範化、流水化的郡府手工業的強勢崛起,如今廣武郡府,比較之前,已是富裕不少。何況今年開始已正式開播兩季農業作物,糧食緊張的問題,也即將得以緩解。如今的廣武郡,已可稱是財大氣粗。
去年年底,廣武軍擴軍不久,辛太守便責專員前去西平、晉興二郡,使用郡府很大一部分收入,自二郡附近零散的鮮卑人游牧部落中,為郡府採購了千餘匹牛馬。牛主要用於耕田為主的用途,而馬匹,便當仁不讓地補充進了廣武軍中。
如此一來,廣武軍騎卒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兵少馬少。掛著一個都尉所屬編製,卻僅僅只有百餘人的拿不上檯面的騎兵部隊了。如今的廣武騎卒,雖然人數僅三個百人隊,約三百六十餘人,然而如今一人雙馬,訓練有素,與之前那支廣武騎卒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不論是騎兵最為寶貴的機動力,還是訓練水平,都已是有不少精進。並非先前馬都尉治軍、操練不嚴。乃是如今廣武騎卒中充斥著諸多流民眾。這些流民背井離鄉,如今好容易安定下來,因此守土禦敵的信念,已較之涼州本地士卒,不止強上一線。
更遑論這些人曾經也是一無所有,還反覆為盜匪亂兵之流洗劫,因此已將流民中好勇鬥狠之風,帶入到騎卒營中而來。李延昭對此也保持了一種模稜兩可的態度。他並未說明私鬥將如何處置,只是下達一條嚴厲禁令:持械私鬥者,皆杖五十。持械私鬥致人死亡者,斬。
因此,如今這幫兵卒之間若有什麼摩擦,也多半是相約至僻靜無人處戰個痛快。即使有些二杆子怒火攻心,敢於無視百人將禁令抄傢伙與袍澤私鬥的,也多半會被旁人將其武器奪下。
因此營中擴編至今,雖發生數起鬥毆事件,然而頂多雙方打個頭破血流,卻從未出現持械私鬥的惡性事件。
如今,當初與李延昭私鬥,並且差點拔刀將李延昭砍死的那名二世祖宋小虎,也已擢升為步卒營的隊率了。之前李延昭給予他的教訓似乎不輕。即便如今貴為隊率,他仍是規規矩矩,即使偶有喝罵屬下,卻再也絕無欺壓袍澤之事。
見得后隊騎卒們將輪替馬匹趕來,邵雷也是適逢其會地下令騎卒們繼續加快行進。不過半刻鐘的功夫,邵雷見己方先前前出的那一什騎卒,已盡皆將馬拴在山下,二十來個灰撲撲的身影,都是手腳並用地向著谷口右側的制高點小山頂爬去。
那邊制高點山頂上,已有己方先前派出警戒的士卒,此時正揮舞著令旗,在空中來迴轉了兩圈,而後頓在地上。接著響起兩長三短的綿長竹哨聲。
邵雷見狀,卻是回頭望向李延昭,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如今,李延昭這位百人將,幾乎已成為廣武騎卒的絕對靈魂人物。
李延昭望著谷口右側的山頭,搶佔制高點的那些士卒們已基本就位,方才回頭對邵雷言道:「你且率部在谷口休息片刻,我自帶幾人前去查探一番。」
邵雷聞言,面色微變,連忙抱拳躬身道:「百人將如今身系重大,怎可親身犯險?不如末將領幾人前出,將軍情打探清楚,隨即再回來向百人將彙報一番?」
李延昭面色淡定地搖搖手,連道:「不必如此。你且留守谷口,令軍卒們休息片刻,我去去就來!」言罷雙腿用力一夾,方才換乘的那馬匹已是長嘶一聲向谷口外衝去。先前指定好的幾名士卒,此時亦是撥馬向前,隨百人將去往前方查探。
李延昭縱馬飛馳片刻,其餘幾名騎卒俱是保持同速,自始至終護持在他左右,不曾有一人掉隊。如今藉助馬鐙這種新奇玩意兒,廣武騎卒的騎術可說簡直是突飛猛進,即使與常年在馬背上度過的匈奴人相比,也不落下風。
李延昭帶著這幾名騎卒奔出谷口,前行約莫一里左右,戰團之處的形勢已是盡收眼底。
這個地方處在幾條山穀穀口的交匯處,卻是一片方圓兩里多的小小平地。李延昭端坐在飛馳的馬上,細細觀察著小平原北側山谷的那一入口。那條山谷之外,正徘徊著約莫一百餘名匈奴騎卒。
顯然先前被追殺的弱勢一方已經退入谷口,並尋得了些許依託。徘徊在谷口外的匈奴騎卒們,曾糾集了數次十餘騎的突擊,卻總是無功而返。相應的,每次都有數人在這種徒勞無功的試探性進攻中喪命。
李延昭正欲再向前一探究竟時,身旁一名騎卒已是靠近,並一手扯住了他的馬韁,連聲道:「百人將,萬萬不可再向前!」
李延昭幾人此時已接近到與徘徊在谷口外的匈奴大隊騎卒不足半里遠的地方。聽聞手下騎卒阻止,李延昭只得點點頭,道:「且請稍待,我將形勢看個清楚,隨後再做決定。」
他心中完全不知在此間與匈奴騎卒纏鬥的這弱勢一方,究竟是何方神聖。因此處在救與不救之間舉棋不定,深感為難。
不過根據這些殘卒退守的方向來看,估摸著不是陳安的人。陳安所據上邽,不僅地處此處南面,而且據此地也有百餘里之遙。若是陳安敗亡,這些人斷不可能一路敗逃至此。
因此,對於這些身份成迷的殘卒身份,李延昭心中也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須知他此次親率部屬渡河前出,正是為了儘可能地探查清楚隴西,乃至關中的各種形勢以及情況。這些人與匈奴人交手,並且看著匈奴人擺出來的這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顯然對這些逃命的殘卒甚是在意。
經過心中短暫的權衡之後,李延昭已是下定決心,招呼著身邊的騎卒們道:「全體都有,撥轉馬頭,返回谷口!」
李延昭帶領騎卒們撥轉馬頭那一刻,處在谷口之外徘徊的匈奴人,也發現了他們這些來歷不明的不速之客。
顯然,匈奴人看著李延昭等鮮亮的衣甲,以及手上明晃晃的刀劍,也知道這些人不會是平白無故過來搞聯歡的。短暫的安靜過後,一支十多人的匈奴騎卒,直直向著轉身而去的李延昭部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