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略懲二郎
隨著李延昭的一聲喝令,旁邊幾名士卒自顧下馬,而後拿著套馬索走上前來,就欲將那男子擒下。
眼見得此景,那婦人與孩童,此時俱是一臉驚詫地上前牢牢護著那男子,不讓軍卒們接近他。士卒們也是犯了難,不知如何是好,紛紛扭頭望向自己的百人將,似乎在期盼他拿個主意,好傳達給自己新的命令。
李延昭見手下士卒們遲疑不動,於是無可奈何之下,便自行上前,到得圍成一團的一家三口旁邊。那婦人和孩童見狀,此時都已帶著懼意看向氣勢洶洶而來的他。
李延昭也並沒廢話,上去一把便將那男子向拎小雞一樣從他妻子的護持下拎了出來,而後正當拖著他向自己的兵卒們走去的時候,卻感到腰間束甲的皮帶被人牢牢地抓住,使得他寸步難移。
李延昭回頭,卻正見那婦人淚眼婆娑地雙手奮力抓住自己的腰帶,而後哭求道:「將軍,奴家……奴家求求您,我家可就這麼一個男人。您若是殺了他,我們孤兒寡母……今後卻是怎麼活呀……將軍,奴家求您了……」
李延昭聞言哭笑不得,卻也暫時沒理會那婦人的哀求,而是將那男子丟給自己的部屬,言道:「捆起來!押到林中去!」那幾名士卒便拿著套馬索,依言而行,將那男子捆了個結實。
「不!二郎——」那婦人眼見自己丈夫被那些軍卒們捆上往林中押去,更是撕心裂肺地哭嚎道。一旁的小孩子也顧不得步履蹣跚,亦是哭喚著「阿父!」一邊向著自己父親的方向追逐而去。
「將軍!將軍!求您開開恩,放過我家二郎,奴家……奴家就是給您當牛做馬,只要能換回二郎一條性命,我……我便也認了!」
李延昭迴轉身來,那婦人見拖住李延昭,依然不能阻止自己的丈夫被兵卒們拖走,便也放開了李延昭的腰帶,由先前蹲著,變為現在的跪著,她的淚珠大滴大滴地從眼中滴出,砸在面前的黃土之中,摔成碎粒,而後逐漸湮沒在塵土之中。
李延昭忙上前,一邊扶起她,一邊溫言道:「小娘子莫怕,我不殺他,只是對此等拋妻棄子之人略作薄懲,使其日後,再也不敢如此為之!」
「將軍……將軍勿怪。他本是要留下保護我們母子的,只是奴家行動不便,生怕拖累了他,因此才逼他快走……還望將軍恕罪!」她說著說著,眼淚依然如同斷線的珠子一般,不斷地從她的眼角滾過臉頰,而後摔碎在地面上,漸漸地,消失不見。
先前去追逐阿父離去方向的小孩子,此時也是被李延昭麾下的士卒們擋下並抱了回來。此時那小孩子已是哭得滿面通紅,邊哭邊道:「阿母,我們見不到阿父了……見不到阿父了……阿父被拖走了……阿父要被殺了……就像我們之前的那些叔叔們一樣……嗚嗚嗚……阿父啊……」
婦人已聽眼前這位將軍承諾,他不會殺她的丈夫,只不過此時見孩子哭得傷心,她的淚水也依然是滾滾而下,只知抱著小孩重複一句:「豚兒不哭……豚兒不哭……阿父不會死的,阿父不會死的……」
哭了半晌,那小孩子突然回頭,然後掙脫了那婦人的懷抱,怒氣沖沖地走到李延昭面前,而後揚起胖乎乎的小手,一把便打在李延昭的腿上。一下打完之後,彷彿仍是不解氣,就猶自一下一下地奮力擊打著李延昭的腿。因為這小孩子也只能夠到他的腿部。
李延昭哭笑不得間,就聽聞這小孩子邊哭邊打,也不顧小手都打紅了,仍然哭鬧道:「你還我阿父!你還我阿父……嗚嗚……」
那婦人見自家孩子上前去打那位將領,頓時嚇得面色都白了,也顧不上哭鬧,趕緊快步上前,將自己的孩子抱了回來。
李延昭見那婦人孩童也不再糾纏,於是便自顧走向樹林中去,便要教訓一下那位拋妻棄子,獨自逃跑的男子了。
那男子此時正被捆在一棵樹上,渾身上下都在瑟瑟發抖,深深地為自己未知的命運而感到擔憂。
沒過多久,先前那名斥責自己的將領,便大步而來,直勾勾地望著他,直望得他滿面羞慚,恨不得地上裂開條縫讓他鑽進去。
「你可知,我為何請你來此?」經過短暫而尷尬的沉默,李延昭終於率先開了口。
「我……我不該拋棄妻子,獨自逃跑。」被婦人喚作二郎的那名男子,也甚是識相,此時便老老實實地承認了自己的過失,也並未再多作狡辯。
李延昭對他的這種合作態度深感滿意,於是便沉聲道:「身為一個漢子,是要當起家中頂樑柱!可你倒好,危難關頭拋妻棄子,獨自逃跑,如若我等是歹人,你的妻兒會是何等下場?你可曾想過?」
那男子垂下頭,用令得李延昭幾不可聞的微弱聲音道:「正是不忍目睹她們母子遭逢不幸的慘象,余……余才獨自逃命……」
聞言,李延昭霎時對這人這種清奇的腦迴路而感到佩服不已了。不忍見自己妻子遭逢迫害的慘象,便可以拋棄她們獨自逃跑嗎?
「身為一個漢子,你不知為他們娘倆爭取一點逃跑的時間?你不知拿起身邊能夠用的東西,鍬鎬,木棍,石頭,來反抗嗎?你沒想過用你自己的血,為她們爭得一線生機嗎?你也配叫爺們?」李延昭越說越覺心中氣憤不已,揚手一馬鞭,便已是抽到了那二郎臉上,霎時間,一條殷紅的血印,便在他臉上浮現出來。
那漢子聞言羞愧不已,思慮了半晌,終是垂下頭道:「將軍您教訓的是,在下謹記。以後若是遭逢危機,我當拿起身邊一切東西,以護得她們母子逃出生天。」
對於他這篇剖白的話語,李延昭心中並不相信。人的武藝等等或許可以依靠後天練成,然而血性這些東西,應當是先天就具備的。
對於眼前這個慫包軟蛋,李延昭並不抱什麼期望。然而也不能將他一刀砍了,從而使那對母子失去丈夫與父親。
「你且記好了。」李延昭抖了抖手中馬鞭,對他言道:「此事你且謹記,為使你加深印象,某便要略施薄懲,你且忍忍!」言罷右手一揚,一鞭子已是甩出,直直抽到那漢子胸口,那漢子猝不及防之下突然感到胸口一陣火辣辣的痛,便已痛呼出聲。
「忍著點!」李延昭已經懶得跟他廢話,只是一馬鞭接著一馬鞭連綿不絕地向著那男子抽去。
不過十幾息的功夫,十鞭子已是抽完,李延昭彷彿完成一樁偉業一般長出了一口氣,而後喚過身邊不遠處的一名兵卒,一邊解下自己的乾糧袋,一邊叮囑那兵卒道:「給他分一日份乾糧,然後鬆綁,讓他滾蛋。」言罷看也不看那漢子,便自行轉身離去了。
那軍卒望著李延昭的背影點點頭,而後自從他的乾糧袋中取出一日分量,又呼喚同伴前來給那漢子鬆了綁,將那一日份乾糧交給他。那漢子不顧身上傷痛,連聲道謝。而後便自離去了。
「百人將如此,卻為哪般啊。」一名士卒嘆息道。而後靜靜地望著那漢子離去的方向,嘆了口氣。
懲治完那漢子,李延昭自去召集了一眾部屬,而後令邵雷選出幾名秉性較好的軍卒,護送這些流民前往郡城。
待得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李延昭便率領著剩下的騎卒們,繼續踏上哨騎的路途了。
此時正是六月間,晝長夜短,大約戌時前後,天色方才擦黑的時候,李延昭方接到前方哨騎報告,大抵行進至距狄道不過十里左右之處。
放出警戒哨騎之後,李延昭令眾騎卒下馬休息片刻。然而還未休息半個時辰,隊率邵雷便已帶著一名瘦高騎卒氣喘吁吁地走到了李延昭左近處。
「稟百人長,我部偵騎探得,駐守狄道與桑城的匈奴休屠王石武部,約四千餘騎,正在集結出發,似乎目標是去往東面!」
劉趙給石武的封號是酒泉王,然而酒泉之地,隸屬涼州,因此在這些涼州兵將的口中,誰也不會承認劉趙應付差事似的,給石武加封的這個稱號。諸兵將依然稱石武的舊號休屠王。
「東邊?!」李延昭瞬間從靠著休息的樹榦上彈起,面色凝重地望著那名說話的騎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