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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不容有失

  張茂無疑在對局勢的判斷之上,與李延昭達成了一致。


  先前陳安兵敗,正是勢衰之時。加之休屠王石武降於劉趙,進據狄道,如此一來,對劉曜來說,陳安的敗亡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然而如此大好形勢,劉曜卻依然按兵不動,穩如泰山。要麼他是傻子,要麼,就是別有所圖。


  而劉粲之後,劉曜能迅速平定靳准之亂,並收拾因為靳准之亂而糜爛的局勢,其人軍政才能由此可見一斑。既然他不是傻子,這道選擇題,便只剩下第二個選項了。


  積蓄力量,調集大軍攻滅陳安。而後一鼓而上,繼續向西,解決涼州問題。便是劉曜此時所謀划的大計。


  畢竟對現下的劉曜來說,陳安終歸只是疥癩之癬,而涼州,才是心腹之患。


  難以想象,若是劉曜調集傾國之力,出關與石勒激戰正酣,張氏所控制的涼州,卻由背後一刀,渡河直取隴西河南諸郡縣,劉曜的處境將如何?

  那時,且不說失去的地盤人口,光是關中沃土,必將直接暴露在涼州眼前。然而與石趙激戰正酣的劉曜,還有餘力回救嗎?


  若不回救,關中失陷,軍心動搖。結局最終也是潰敗。若回救,石勒見勢,會放過如此良機嗎?撤退回救的路程,很可能因為石勒部的尾隨攻擊而變成潰敗。而且即便敗退回來,依然要面對涼州可能進行的,對關中地區的進攻行動。


  若是劉曜鐵了心不回救,仍執意與石勒爭個高下,則無論勝敗,劉曜均已立足於慘敗之境。


  關外之地,一馬平川,絕難固守。若劉曜與石勒初戰勝,則劉曜必定要在後勤吃緊的情況下固守關外,面對羯趙後續源源不斷的反撲。最終的結果,也多半是折戟沉沙。而若戰敗,則結果更不必說。劉氏趙國,必然一戰而亡。


  因此劉曜無疑清醒地認識到,若要與羯胡爭霸中原,則必先安定後方涼州。於是,才有了當下這個形勢。


  陳安尷尬地在上邽苟延殘喘,而三面圍困陳安的劉趙,卻一直在磨刀霍霍。陳安在他們眼中已是死人,而他們心中真正的敵人,卻是大河北邊的涼州!


  此局之下不容有失。張使君針對劉趙可能採取的軍事行動,迅速做出了自己的決斷:

  由姑臧直統的涼州精銳中抽調一萬人,由太府司馬韓璞統領,自廣武而下,渡河直取金城。再由西平、晉興二郡各抽調四千郡兵,配合姑臧抽調的五千精銳,由西平新任太守宋配統率,自湟水而下,渡河直取隴西之地。


  涼州兵少,故而張使君抽調這麼一萬五千精銳東出,面上已盡顯肉痛之色。實在是涼州地處過於偏遠,倉廩不豐,人口不足。故而軍事力量捉襟見肘。李延昭見此情已久,個中原委,也能充分理解。


  然而對於張使君派這麼點人東去,究竟能收取何等戰果,李延昭心裡也是沒底。


  西平那一路還好說,第一兵力較另一路更為充足,而且宋配其人乃是久戰宿將,不管是軍事指揮才能,還是統籌全局的能力,都稱得上是上等。因此以他為主帥,面對隴西的那些蝦兵蟹將以及陳安所部,李延昭對他可以說有充分的信心。


  而韓璞所率的另一路,以李延昭的角度來看,就並不看好了。他依稀記得,當初馬都尉曾給他講過一些東征舊事。正是韓璞作為主帥,率領涼州兵東進以赴國難,然而卻在南安附近與氐羌眾相持日久,乃至於軍中糧盡。才殺牛為食,並且激勵士卒死戰。


  然而韓璞與氐羌眾會戰於南安,生死懸於一線之時,卻恰逢張閬率領金城軍前來馳援。於是兩面夾擊,氐羌眾潰敗,韓璞方才艱難而僥倖地取得了這一次戰役的勝利。馬都尉也正是因為在此戰之中,斬獲數級,方才積功升任騎都尉。


  由此可見,韓璞此人用兵,無疑過於保守。大軍壓境,竟然不主動出擊,反而與敵相持,寄希望於敵方糧盡而退,誠為不智。


  換言之,馬都尉那次沒被如此庸才害死,也是老天眷顧。然而此次局勢之繁複,戰場之兇險,若韓璞依然還如同上次那般做派來規劃現今這場軍事行動,則敗亡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事實。


  自廣武順逆水而下,渡過大河,首當其衝的便是陳安部屬所據守的金城郡。金城郡乃是由隴西河南之地,進入涼州的一把鑰匙。


  如若此地掌控在涼州手中,涼州軍在大河北岸建一堅固營寨,與南岸之金城郡遙相呼應,並遣兩員久戰宿將鎮守。則劉趙想要攻破金城,長驅直入,便不知要在金城之下,消耗多少兵力,方才能一償夙願。


  反之,若金城淪於劉趙之手,則完全可以此地為跳板,作為進攻涼州的橋頭堡。日後涼州不僅邊境不靖,而且必須在北岸以重兵結寨,據大河之險以自守。


  若局勢糜爛至斯,則涼州日後在這大河防線上所投入的人力、物力、兵力,便遠非今日所能衡量。


  因此,張茂這位涼州牧,至今為止所制訂的策略等等,完全是充分考慮了如今的現實,雖然這等方案並非多麼穩妥的方案,不過在現今局勢之下,無疑是最為合適的方案了。


  只是對於出廣武郡,渡大河以取隴西地的這路大軍的主帥人選,李延昭在心中暗自腹誹了一番。也僅僅腹誹一番。畢竟這個層面上的軍國大事,目前還不是他這一介小小的百人長能夠予以置喙的。


  正事已畢,李延昭便略有些忐忑不安地拜別了張使君。好在這位張使君也是明理之人,並未因為他昨夜將張小郎君吊了大半夜的事情而為難他。反倒感念他此來辛苦,命旁邊內侍前去內帑之中,取了一千錢,十匹絹,下令賜給李延昭。


  李延昭受寵若驚,心知使君此舉,也大有令自己封口之意。因此跪伏於地,連稱功勞微薄,不敢當使君厚賞。直到張茂面上現出一種濃重的不豫之色,李延昭方才在兩位內侍的幫助下,接過這些張使君所賞的錢物。


  兩位內侍各自抱著幾匹絹,跟在李延昭身後出了郡守府,將這些絹布交到門外等候的牛二壯與張興二人手上。便與李延昭等告辭。李延昭見二人抱著這幾匹絹,一路從內堂送他到刺史府門口,也是氣喘吁吁不止,連忙從懷中摸出一小吊錢,不動聲色地塞到其中一位內侍的袖中。而後方與二人揮手作別。


  出了刺史府,三人一路回到客棧。李延昭又令兩人前去集市之中買了些許胡餅等物,而後便騎上馬,一路返回郡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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