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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與都尉別

  李延昭猶如暴怒的獅子一般,對著跪伏在地的竇通便是又踢又打。竇通雖然連連遭受李延昭的重擊,卻是任憑這位百人長踢打。


  打了一會,李延昭彷彿也是累了。便停了手,在一旁的地上坐下。也不顧手臟,拿起食盒之中的饅頭便啃了起來。


  竇通莫名間挨了一通打。李延昭下手不輕,直打得竇通口鼻滲血,面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甚是狼狽。然而竇通卻是毫無怨言,只是依然跪伏在地,口中連道:「多謝百人長大恩,多謝百人長大恩。」


  李延昭卻一言不發。只是默然將手中的饅頭啃完,而後端起食盒中的那碗菜湯,仰脖便灌了下去。隨後將空碗丟回食盒之中,淡淡對竇通道:「行了,滾吧。」


  跪伏在地滿面青紫,口鼻滲血,狼狽不堪的竇通聞言,猛地對著李延昭磕了幾個頭。而後起身,拿起食盒頭也不回地默默走出了武庫。


  李延昭見得竇通出去,武庫大門又砰地一聲關了起來。自顧自起身走到牆腳,坐下來閉目養神起來。方才起身便揍那竇通一頓,卻是他自己刻意為之。


  「賤骨頭。早幹事的時候不過腦子,反倒現在挨頓揍倒舒坦了。」李延昭自言自語一番,眼前便是竇通方才千恩萬謝的模樣。一抹無可奈何卻又略帶譏誚的笑卻是浮現在他的臉上。


  之後兩日,李延昭的飯食都是由竇通誠惶誠恐地送來武庫。雖然李延昭那日揍了他一頓之後,便再無指責竇通的言行舉動。然而竇通每次來給這位百人長送飯之時,卻依舊還是一番誠惶誠恐的模樣。


  李延昭雖然並未再做出責備竇通的舉動,卻依然不曾主動與他攀談。使得竇通總是以為百人長依然在責怪自己。每次前來送飯,卻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李延昭禁閉第五日,馬都尉卻是前來看望他。


  當李延昭在武庫之中,聽到門外響起的熟悉聲音時。他的心情不由得萬分緊張,不由自主地從自己方才坐著的地面上站立起來。兩眼局促不安地望向武庫大門。


  「馬都尉請見諒,龐司馬刻意囑咐我等,除送飯之外,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入內。」門口卻傳來守門銳卒的告罪聲。


  「爾等欺馬某不成?」門外卻是馬都尉憤懣地聲音。李延昭隔著門,卻是聽得真切。


  「馬某如今要走,前來與下屬辭行一番,爾等卻也不允?老龐卻以為他是誰?馬某來廣武軍中時候,他老龐還他娘不知跟哪玩呢。」


  「騎都尉請勿怪。」李延昭聽著馬都尉在外面發了一通火,然而看守銳卒依舊不讓他進來。


  想必那龐司馬,執法既嚴格,馭下想必也不差。對待擺資歷的馬都尉,他們依舊是絕不鬆口。


  糾纏了一番之後,馬平無奈之下只得道:「好好好,馬某待會來給李百人長送飯,這總可以吧?」


  而那兩名看守士卒卻是齊齊道:「都尉請自便。」而後,門外便再也沒了聲響。


  李延昭只得繼續坐下。已被禁閉五日,雖然尚且還沒有上一次被關禁閉時候幾欲瘋癲的感覺,然而此時,他依然感到了一絲煩悶。


  好在六日禁閉之期,如今也只剩一日光景了。李延昭不斷地提醒著自己這一點事實。似乎這最後的光景,也不再那麼難熬了。


  中午時分,果然是馬都尉親自送來午飯。李延昭見狀,不由得受寵若驚不已。


  然而馬都尉卻根本沒當回事,還調侃道:「現如今,見你一面倒還真不容易。即使我馬某堂堂本軍騎都尉,也得假作送飯來見你。」


  李延昭卻不知如何答話,只是略帶尷尬地笑了一陣。


  馬平看著李延昭尷尬萬分的笑容。面上卻是一陣柔和之色,淡淡道:「此間之事,我已聽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哦?」李延昭蹙眉道:「馬都尉卻覺得如何?」


  馬平走到李延昭面前,將食盒放下,而後拍了拍李延昭的肩膀,卻是道:「此事,你做的不錯。」


  李延昭卻是萬萬沒想到,馬都尉會給自己那天的所作所為下定如此評價。剛剛拿起饅頭的手不由得一抖,饅頭又掉進食盒中去了。


  馬都尉見李延昭那番手足無措的樣子,卻是哈哈大笑了一陣。而後抬起頭道:「竇通之事,罪不至死。你這次保他不死,固然是好事。」


  「然而得罪了龐司馬,怕是今後日子多少會比較難過。」馬都尉瞧著拿起饅頭啃的不亦樂乎的李延昭,卻是出言提醒道。


  「軍法之事,可大可小。龐司馬執法嚴厲,倒未見得全是壞事。」李延昭一邊大嚼著嘴裡的饅頭,一邊言不由衷地道。


  「雖未見得是壞事,然則日後,你須得以身作則,又要小心提防部下違犯軍紀。」馬都尉言道:「端得是難啊。」


  「此次你予龐司馬吃了那麼大的虧,想來他便不會輕易放過你,日後你及部下違紀,恐難以善了。」馬都尉卻是悵然道。


  「待我出去了,背上水火大棍前去向龐司馬負荊請罪,不就得了。」李延昭嘴裡嚼吧嚼吧,咽下最後一口饅頭,隨即不以為然道。


  「你怎想到如此行事?」馬都尉聞言,卻是略帶驚詫,問道。


  李延昭拿起碗,又喝了口稀粥,倒是不以為然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去向龐司馬請個罪,不過丟幾分顏面的事,不足道也。」


  「只要讓龐司馬以後莫要刻意來找我等麻煩,莫說負荊請罪,便是他將李某吊起來打一頓,李某也絕無怨言。」李延昭抹了抹嘴,淡然笑道。


  馬都尉聞得此言,亦是哈哈一笑:「能屈能伸,果是大丈夫所為。馬某千看萬看,終究還是沒有看透你啊。」


  李延昭聞言,卻也是尷尬一笑:「都尉,並非下屬刻意藏私。只是以都尉性子,剛直有餘,柔韌不足。都尉也當向下屬學學,月虧則盈,月滿則缺。」


  聽聞李延昭一番推心置腹的話,馬平亦是用手托著頭,陷入沉思當中……


  馬都尉走了,當他拎著食盒的身影消失在武庫門外的時候,卻引得李延昭唏噓不止,口中卻喃喃念叨起來:「與都尉別,何日再見?此去百里,各自珍重!以期重逢,共建功業!」


  這位與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上官,自今日後便要去臨羌赴任,卻不知又得何日才能再見。李延昭又坐回牆腳,眼前浮現著自己與馬都尉往日之間的一幕幕……


  初來營中,不苟言笑地將自己一干人等發配去養馬,而後目睹自己的認真與敬業,便愈發另眼相看。


  隨後出征平叛,並未因自己位卑言輕便忽視自己,反倒對自己言聽計從,連連取勝卻又絕無驕橫,即將調任他處,而又對自己推心置腹。


  自己這一世,遇到這樣一名上官,卻讓李延昭感到,自己已是足夠幸運。日後,少了這位上官的扶持,自己心裡也是沒底。


  李延昭心神不寧地惶惶然間,六日時間卻已到得盡頭。當武庫大門又一次打開之時,門外卻是站著熟悉的兩個面孔,曹建與劉季武。兩人前來接他回營。


  激動不已的李延昭,一個沒站穩,卻是跌倒在地。曹建與劉季武兩人以為自己百人長與那竇通一般,都是關禁閉關到狀若瘋癲了。不敢怠慢,連忙上前,不由分說拖起李延昭就走。


  李延昭順勢便由兩人拖起走了。一路上的軍卒們,都只見往日里這個硬氣無比,甚至連龐司馬部下都敢揍的百人長,此刻宛如一灘爛泥一般,任由自己的部下拖著回營去了。


  連在自己帳外遙遙眺望武庫那邊情形的龐司馬,都是一臉震驚之色:這禁閉,真的有那麼凶?


  竇通放出來的情形,他是在一旁親眼目睹過了。如今這李百人長的情形,看上去與竇通一般無二嘛。


  當初應允自己的時候,倒是一臉硬氣。這六天關下來,也是關傻了吧。龐司馬轉身回帳,不由得暗自一陣得意。


  李延昭回帳之後,稍微躺了一會,便在眾人驚愕與敬佩交織的目光中坐了起來。連連吩咐眾人去找幾根水火大棍給自己。


  部下眾人聞言,卻也不敢怠慢。連忙去尋了幾根水火大棍。李延昭卻是出帳去找藺隊率。


  藺隊率眼見自己這位上官關了六日禁閉被放出來,依舊生龍活虎地。心下更生佩服,孰料李延昭風風火火趕來,卻是讓他把那日,私自放竇通出入營門的四名士卒叫出來,各自到他帳前領罰。


  藺隊率忙去營中,召集了那幾名士卒,令其前去百人長那裡領罰。四人全然不知等待自己的,究竟是怎樣的刑罰,都是惴惴不安地往百人長帳前而去。


  他們已是見識了竇通與李延昭二人。對禁閉之法早已心生畏懼,去李延昭帳下的路上,四人俱是在心中祈禱,但求千萬別將他四人弄去禁閉。


  彷彿上天冥冥之中感應到了他們幾人的訴求,幾人來到百人長帳前的時候,卻見百人長部下幾個面熟的軍卒手持水火大棍站在帳前。百人長卻是搬了根胡凳,四平八穩地坐在上面。


  「你四人,可是知罪?」坐在胡凳上的李延昭不緊不慢地張嘴問道。


  「我等知罪。」四人俱是跪伏在地,頭也不敢抬。


  「本將且罰你四人各領二十軍棍,你等可有異議?」


  聽聞不用關禁閉,而是領二十軍棍,四人卻是面上一喜,連連道:「沒有異議,沒有異議,聽憑百人長吩咐。」


  李延昭便擺了擺手,他身後那些士卒便上得前來,將四人按倒在地,隨後手持水火大棍的幾名士卒便走到了他們身後,揚起大棍便噼里啪啦地開打。


  棍子擊打皮肉的聲音,執行的士卒嘴裡的呼喝聲,以及領罰的士卒高亢的喊痛聲,一時間夾雜在一起,令這頂小帳旁邊,比平日里熱鬧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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