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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姑臧援軍

  李延昭在城樓之上一覺便睡到了四五更時分。他醒來之時,天邊卻正好是泛出一絲魚肚白。他連忙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站在城樓之上極目遠眺而去。天邊的日光漸漸地擴大,黑夜籠罩的天空,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消退而去。不知過了多久,天邊漸漸現出一點日頭,那日頭一點一點變大,很快便將遙遠的天邊渲染成了炫目的橙紅色。


  城外亂軍營地之中,已升起了裊裊炊煙。營地之中的那些歸降的亂軍士卒們,紛紛一邊笑鬧著,一邊取來水米,眾人皆是為新一天的生活而奔忙著,神態之中,滿是對未來的希望。


  叛亂平定,這片土地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李延昭眼望著城外滿懷希望的降軍諸人,心中亦是躊躇滿志。他已在這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時代里,踏上了一個堅實的足跡。一個屬於他這個來自一千七百年後的人留下的獨特印記。站在城樓上欣賞著日出美景的他,驀然間覺得這輪初升的旭日,就是他自己的真實寫照。


  李延昭難得心情大好,便繞著城牆走了起來。城外山川美景,俱是映入他的眼底。經歷了這些事情,他已是漸漸沒有了當初的那份迷茫,不時生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情懷。或許前世的那個自己並不是真正的自己。活在當下這個亂世之中,成就一番千古基業,名垂青史,才是活出了真正的自己吧!也許若干年後,自己功成身退,或約幾個昔日戰友,或同些許文人墨客,在自己參與建立的太平盛世之中「回望神州,千載風雲變幻。談古論今,多少悲歡離合。」亦是自己的一番夙願吧。


  想著想著,李延昭望向城外的目光不由得定住了。城外西北方向,正有數騎,在曠野之中直奔長寧縣城而來。待得那幾騎來得近了,李延昭仔細看去,見那幾騎俱是背負認旗,一色的官軍筩袖鎧,當先一人看樣子身份地位不低,身上所著的,竟是將官樣式盔甲。


  李延昭見狀連忙向西門城樓之上奔去。看那幾騎來的方向,多半先至西門。


  剛在西門城樓之上站定,不久,那幾騎便奔至西門城下。當先那一騎著將官鎧甲之人對著城樓之上道:「我乃前鋒督護宋配屬下牙門將索銑,特奉州牧之命來援,請閣下速開城門。」


  李延昭在城樓之上拱手為禮,道:「且請將軍稍待,小人馬上開門。」言罷便三步並作兩步飛速跑下城樓,與兩名守門士卒合力將城門打開。


  連同為首的牙門將,一共進城五騎。李延昭上前驗過堪合,隨即在那領頭牙門將的詢問之下,為其指明了縣衙所處。那將領便帶領四個部下一路直奔縣衙而去。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李延昭便站在城樓上,目送著任縣令點頭哈腰地引著那牙門將及他手下的數個隨從,上馬出城而去。任縣令與那牙門將兩騎居前而行,幾名身著鐵甲的隨從尾隨而行。眾人馭馬前出,不緊不慢,然而不多會已經在兩里開外了。


  李延昭只見那六騎漸漸化作數個幾不可見的小黑點,直向西北方向的群山之中而去,直到徹底被那邊蒼翠的群山所淹沒。李延昭方才坐回到城樓之上。盯著西北方向的群山,靜靜地發著呆。


  不知過了多久,那片蒼翠掩映下的群山山谷之中,轉出一支旗幟鮮明,甲杖嚴整的大軍。初升的太陽發出的光芒照耀在那大軍之中每位士卒身著的鐵甲之上,反射著耀眼的光輝。李延昭眼望著那支大軍徐徐向長寧縣城而來。不由得頓生感慨,嘴上竟然吟起了兩句詩: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


  城牆之上值守的長寧縣兵們聽聞身旁這位廣武軍的騎卒口中念叨的詩句,面面相覷,皆是驚異。那兩句詩他們雖然一知半解,然而其中所傳遞的意蘊,配合著面前遠處緩緩行來的姑臧平叛大軍,倒也使得周遭眾縣兵們領會到一種磅礴大氣的意境。


  那是一種久經沙場,淡看生死的意蘊。明晃晃的鎧甲,冷冽風中傳來的金鼓聲,無不給人以無窮無盡地想像。李延昭念叨了半天的詩句,隨即突然想起來自己竟然看著面前的景象而無意之中將後世《木蘭辭》中的句子信口拈來,不由得也是略有慌神。連忙住了口,無視身旁城樓上那些值守長寧縣兵的異樣神采,自顧自看著那支大軍緩緩開來。


  大軍之前,當先一將騎在一匹膘肥體壯的黃驃馬上,身上著將官鎧甲,馬上橫放著一支長槍,身上背著弓與箭囊。然而李延昭觀其神色身段,卻見其身高在普遍高壯的北方人之中,顯然算是矮的。然而此人穩坐馬背之上,顧盼之間,倒是頓生雄風,令人觀之望而生畏。


  此人身後便跟著先前來叩城的那名牙門將,任縣令亦是騎在馬上,隨其左右而行。顯然此人身份不凡。李延昭想到,沒準便是那名牙門將叩城之時所講的,帶領這支姑臧來援大軍的主將,前鋒督護宋配。


  那支大軍緩緩接近了長寧縣城,然而卻並沒有停下的意思。當先那員大將卻是下令大軍加速行進。眾軍士聽聞,依令而行,迅速調整方向,繞過長寧縣城,繼續前進下去。步兵在前,騎兵居中,輜重在後。隊形整齊有序,李延昭看著那嚴整的軍伍,不由得暗自點頭。


  那支軍隊大部繞過長寧縣城之後,竟是直奔長寧縣城西方的降賊營地而去。李延昭隨即沿著城牆,跟著大軍行進的腳步同行,不多時便繞行到了縣城西門城樓之上。李延昭見大軍緩緩行去,那些城外降賊營中的眾人見得一支人數眾多,而且士卒俱是身披鐵甲的軍隊緩緩行來。面上滿是驚疑之色。然而那支軍隊卻無暇理會他們,只是分成三部,分別去得附近伐木立寨。眾多軍士忙活了近兩個時辰,三座木質營牆的營寨已是在西門之外赫然立起。三座營寨望樓拒馬壕溝等一應俱全,成品字形分佈,竟是隱隱成掎角之勢,將降賊的營地夾在中間。這樣,降賊三面皆是姑臧來的平叛大軍,另一面便是長寧縣城。


  如此一來,降賊已是四面被圍,宛如被困起來的籠中鳥一般,長著翅膀也飛不出去了。


  那些降賊與其首領,面對如此景象卻是心有不甘。然而卻無能為力。姑臧來援的大軍足有兩萬人。而且可以看出,俱是涼州精銳。統兵大將又是前鋒督護宋配。雖然新生代的那些小輩並不熟識此人,然而他的凶名,卻是在這些部族年齡大一點的人心中早已掛上號了的。


  遙想近二十年前的永興二年,同樣是鮮卑部族的首領若羅拔能發動反叛。那次陣仗可比這次大得多了,若羅拔能領了各部族十餘萬人侵襲涼州。他一邊大舉進攻,一邊縱兵四掠,很快地便殺到了涼州治所姑臧城下。當時便是這位前鋒督護宋配,僅率數千人便一鼓而下,斬殺若羅拔能,並俘獲部眾十餘萬人。自那之後,宋配此人凶名便在鮮卑部落之中傳得人盡皆知。雖然不知那一戰他如何用數千人便擊潰若羅拔能數萬人,並且陣斬若羅拔能的,然而這段二十年前的舊事,在如今諸人心中,已是無異於一段傳奇。


  何況如今。降賊僅有六千還手無寸鐵。宋配又帶領著兩萬涼州精銳。因此諸人儘管有諸多不滿,卻完全生不起異樣的心思來。降賊們坐在營地之中,靜靜看著旁邊幾座營寨之中的涼州軍加固營寨,進進出出的。他們臉上已有了少許麻木與無精打采之色。


  如今,這些人已經麻木得只關心起投降之後,州牧將如何安置他們的問題來。畢竟此次從賊叛亂屬實,眾人之後雖有斬殺賊酋禿髮復孤之功。然而此時面對兩萬涼州精銳的嚴陣以待,眾人心中卻都是有些惴惴不安。


  其實此次出征來援的涼州大將,前鋒督護宋配,亦是不知叛亂已經如此迅速地被平定。他派遣手下牙門將索銑前去長寧縣城探查情況之時,曾囑咐道,若賊軍已陷長寧,便速速返回,準備令大軍離城數里安營紮寨,打造攻城器具,準備攻城。誰知索銑到達長寧之時,見城頭上依然是涼州旗號,城中尚且緊閉四門。並不曾見一個賊軍的身影,走近之後,見得城上守軍亦是一色涼州兵丁,方才放下心來,入得城中,見過城內縣令方才知道,就在平叛大軍抵達的前夜,叛亂便已被平定在長寧縣下。


  得知此訊之後的宋配亦是吃驚不已。詳細地向前來迎接大軍的長寧縣任縣令詳細地詢問了平叛的經過。任縣令將自己所知的,包括挾持賊軍眷屬,到後來城頭攻心,臨陣勸降,以至於賊營城下大亂,賊軍火併,賊酋授首。俱是對面前這位來援的援軍主將敘說了一番。宋配聽得這些消息,驚訝絲毫不減。當得知這一切布置,只是廣武郡來援的騎卒之中,一個小小的什長所出的主意,驚訝更甚。連連嘆道:「永興二年,某曾臨危受命,領兵平賊。那時某僅率數千人,與賊軍若羅拔能大戰數陣。歷經苦戰方才陣斬若羅拔能,俘獲其屬下十數萬部眾。而今觀此子,行止有度,智計百出,竟已不輸某當年之風!」


  隨後宋配仰頭望天,眼中卻已是一副後繼有人的感慨之色。


  然而此時的李延昭,眼望著城外在涼州軍重圍之下的降賊營地,心中卻已有了莫名的心思。


  如果涼州的牧守大人對安置這些賊眾心存為難,倒不如勸廣武太守大人上表陳情,將此部落安置於廣武境內。便使得廣武郡又添一支強軍!不管是將來保境安民,抑或是外出征伐,有這樣一支游牧民族的輕騎兵在手,無疑又添一臂助。使得自己平添幾分勝算在手。


  然而對這些游牧民族的忠心,李延昭卻並不放心。歷史上眾多的教訓就擺在眼前。不論是漢朝時期的匈奴,還是現在的五胡,以及後世的柔然、突厥、吐蕃、回鶻、契丹、女真、蒙古。農耕文明的中原政權在與這些游牧民族打交道的過程中,始終不乏那些降而復叛的鮮活例子,無非是中原強盛時期,四周諸夷盡皆歸附,無不極盡謙恭。而中原若遭逢內亂,國力削弱,無力再起強兵威服四方之時。這些游牧民族無疑又會瞬間在幾名野心家的帶領之下,起兵反叛。使得中原政權本就糜爛的時局更加的難以收拾。


  得想個辦法把他們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啊……李延昭頭疼無比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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