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遣散落氏
明嘉三十年秋
尋兒看見被落了鎖的大門,心裡有些害怕:「娘親,外公會不會給月兒吃那種可怕的毒藥啊?」
尋兒大概聽得懂明嘉帝說的那些話,也大概知道了所謂「軟骨散」,似乎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尋兒不怕,有娘親在,不會有事的。」初如雪知道,孩子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心境總是平復地比大人慢許多,初如雪這時候,需要好好安撫一下尋兒。
「尋兒,你日後要走的路,要比如今,更加艱難,所以,不要怕。今日這些,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初如雪抱著尋兒,找到了床,是矮的,她便把尋兒抱上去,叫他稍稍睡一會。
自從早晨在床木里發現了軟骨散,便對身邊的一切變得敏感起來,她把尋兒哄得睡著了,便摸索著,仔細地檢查著屋裡的東西,確保不叫任何東西出了什麼意外。
落氏君染
落加藍懷裡抱著一個不大的嬰孩,看著床上的廖夢溪,道:「溪兒,我今日早晨,已經遣散了落氏君染的工人,落氏君染暫時關門。咱們回金陵,你該好好休息了。」
如今的廖夢溪,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懵懂懂的小丫頭,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礪,越來越像閨閣少婦了,曾經圓嘟嘟的臉蛋,如今也因著生育,消瘦了不少。
廖夢溪垂下眼帘,嘆息:「咱們還是去蜀地吧。我看,你的心思也不在金陵,倒不如直接去了蜀地。我也聽你說劍閣的馬場怎樣怎樣好,去看看,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落加藍這時又覺得尷尬起來,擠出一個笑容:「這……」
「我在金陵也沒什麼要緊親友,倒不如隨了你。和你在一起,便是去再遠的地方,也是好的。」
廖夢溪伸出手,握住落加藍的手,十指交扣。
落加藍也釋懷了:「便去蜀地吧。我和鍾離啻,不說血緣,便只是這麼多年的情分,也該去看看他的。」
廖夢溪知道,她昨夜半夜裡聽見了動靜便醒了,她看著落加藍輕輕地離開,院子里的一切動向,她都清楚。
鍾離啻私自跑到淵都來,差點被抓。他很明智地沒有來落氏君染,否則便是插翅難飛了。
便是現在,廖夢溪也知道,院子里還有些沐靳太子留下盯哨的衛兵。
落加藍這時候,該是最擔心鍾離啻的,他關了落氏君染,無非是不想因為自己,拖累鍾離啻罷了。
身為妻子,廖夢溪能理解落加藍的這番苦心,她也願意陪著他去蜀地,他們可以暫時先開一個小小的染鋪,做些小生意賺些小錢,能養活她和孩子就足夠了。
衛城
落水寺里,方丈正在大佛殿里講經。這日來聽他講佛法的人很多,落水寺有些熱鬧,便是到了傍晚,還是絡繹不絕。
這時,一個不大的小沙彌跑到方丈身邊,道:「方丈,寺里來了不速之客。」
這是落水寺對小賊的諱稱,用以表示佛法無邊,也願意原諒那些曾經一時糊塗犯過錯的年輕人。方丈看向後院,那裡種了一院的落日紅梅,如今正是葉落時節。
方丈點點頭,看看西斜的太陽,道:「拿幾個饅頭給他吧。告訴他一句,是非之地,慎入慎入。」
小沙彌禮道:「弟子領命!」
後院里,落日紅梅樹下,一個身上帶著血的黑衣男子,正坐在那裡,慢慢調息,閉目養神。
聽到有人,那男子立時警覺起來,想也不想便跳將起來,反手將同樣染了鮮血的劍,架在來人脖子上。
「阿彌陀佛!施主慈悲,我是奉方丈之命,渡這位施主脫離苦海的。」
一個稚嫩的聲音傳出,男子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小沙彌,他身穿著件破舊的僧衣,手裡抱著三四個潔白的饅頭。
那孩子將饅頭遞過去,道:「方丈叫我給施主帶一句話——『是非之地,慎入慎入』。施主是行路的人,就不要張揚了。」
男子點點頭,收了劍,接過了饅頭,坐在樹下吃著。那小沙彌看著他那狼吞虎咽的樣子,又將自己方才掛在腰間的水囊給了這人。
這人接了,狠狠灌一口,從懷裡取出些碎銀子,扔給這個小沙彌,把剩下的饅頭放到自己懷裡,起身穿過這片梅花樹,翻牆而出。小沙彌看著地上點點滴滴的血跡,拿來掃帚,把這些印記都掃了,遮掩到不見了,向西道一聲:「阿彌陀佛!」
鍾離啻從落水寺翻出來,到了僻靜出,用口哨喚出了自己的馬,縱身躍上,向西南而去。
經歷了這一日一夜,鍾離啻終於從淵都逃了出來,如今騎著他的黑駒,心裡輕鬆了不少。
因為不能走大路,鍾離啻只能順著些難走的小路離開。他身上的血,並不是他自己的,是之前在城外,和一隊衛兵的遭遇戰。因為那只有幾個人,鍾離啻不得已,為了不叫落下他來淵都的證據,只能把他們都殺了。他沒有去落氏君染。這不僅僅是他不想拖累落加藍,更重要的是,便任是誰,第一個想到的也都是落氏君染,他去那裡,只能是自投羅網。
鍾離啻知道,他只要再走一日夜,便能與西南匯合,他就安全了。
這時,鍾離啻突然聽到有人說話,他立時警覺起來,下馬,躲在暗中看是什麼人。
是兩個穿著粗布的漢子,一個肩上扛著個麻袋,另一個臉上帶著一塊極大的黑色胎記,正在左臉上。兩個漢子身量魁梧,卻都警惕地四處看著。
「快走快走!小心被人發現了!」
抗麻袋的看看四周,小心地說著。
「老弟,不用擔心了,便是有人發現了,現在也找不到咱們啦!這地方離京城遠著呢!」
胎記臉的那個看這裡沒人,鬆口氣,聲音也變得輕鬆起來。
抗麻袋的點點頭:「嗯,說的也是。」
「咱們歇一會吧,跑了一晝夜了,我這腿都要廢了!」
胎記臉的一屁股坐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一臉疲憊。
抗麻袋的看見同伴歇了,輕輕地將麻袋放下來,放到腳邊,呻吟道:「哎呀,累死我了!這小東西,雖是不沉,可跑這麼長的路,竟也覺得是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