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徒惹是非(二)
明嘉二十六年初
那些跟來的官兵都不敢動了,畢竟鮮血淋漓的例子在眼前,到底小命重要些。
「既然貴人身為官府的人卻不肯照著官府的規矩辦事,那在下也就不守規矩些。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野人,驚嚇到諸位了。我這個人好清靜,不怎麼喜歡人多,要是諸位官爺想喝酒,便悄悄喝了。」
這時,那位官大爺捂著手咬著牙,對著初如雪狠狠道:「你個破落戶家的小姐!便等著看我們縣太爺怎麼收拾你!」
自古以來,「小姐」這樣的稱呼,都是不大體面的。
明月聽他居然對初如雪這般不敬,於是怒從中來,上前便抓著那人的胳膊,一掌劈碎了他的股骨:「敢這麼說我家家主,廢你一條腿,算便宜你這狗東西了,若你再敢對我家家主多一句不敬之言,我便先拔了你這舌頭,再挖了你這狗眼,再打斷你另一條腿,拋到劍閣上喂狼!」
自然,劍閣上有沒有狼,這很難說,只是聽說蜀山雪線附近的雪山玄豹似乎很兇猛。
那人的喊叫驚嚇到糰子了,於是糰子便縮在初如雪懷裡,耳朵貼著腦袋,眯著眼,隨時準備後撤。
初如雪給糰子順順毛,道:「我原不打算這麼為難你,只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為難我,於我而言,卻是不大公平的。」
明月瞪一眼那人,把那爛泥一樣的人扔在一邊,對初如雪說道:「家主,這樣的人留在官府,怕也是遊手好閒欺男霸女之徒,如今這般,倒算是為民除害了。」
這時,圍觀在那店門口的人已經不少,確是有人在人群里悄悄說「打得好」。
那店家看場面鬧成這樣,自知占不到什麼便宜,於是想開溜,卻被明月身旁的一個女子抓著,按到初如雪面前。
那店家登時服軟:「哎喲!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看不出女俠身懷絕技,衝撞了女俠!小人給女俠磕頭!」
於是立刻很賣力地把腦袋往地上撞。只幾下便見血了。
初如雪這時冷笑:「我這個人壽命短,對旁人折壽來送的磕頭不怎麼感興趣,所以不必拿這個來博同情。店家開門做生意,本不該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有朝一日被發現了便是這般下場。」
說著,便將手裡的匕首扔出,直扎斷了那店家的一根幺指。
十指連心,那店家便立時慘叫起來,臉色蒼白,汗流浹背。
初如雪安撫著膝上的糰子,道:「這地方不怎麼好。明月,去旁的地方吧。」
紅衣刺客自然不會忤了初如雪的意思,何況這店家果然心裡有歹意,若對自家家主不利,便是紅衣刺客的罪過了。
於是一行便又離開了那家客棧,準備再找地方的。
這時,從人群里竄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穿著乾淨,攔著初如雪。那孩子皮膚黝黑,眼睛卻十分有神,看著初如雪的樣子,就像一隻憨憨的小老虎。
紅衣刺客見狀,立刻準備拔劍護主。
初如雪揮手,紅衣刺客於是收了劍。
「這位姐姐,你,可以住我家的。」
初如雪見那孩子羞澀得原本黝黑的臉變得帶著些紅色,小小的身子稍稍顫抖,只是看著初如雪的那雙黑黑的眼睛倒是沒有轉變過視線,只盯著初如雪。
「你是誰?我為什麼要住在你家?」
初如雪對著孩子並沒有表示友好,只是覺得奇怪。
「我家有馬場,很大的馬場!」
那孩子現在似乎意識到,自己攔著的,是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手起刀落,便能叫鎮上惡霸一樣的店主斷了一根手指。
小孩子總是很容易對旁人產生崇拜的感覺。
只是初如雪卻稍稍笑笑:「你的意思,是叫我們這些人睡在你家馬場?」
那孩子知道自己似乎說錯了,便立刻要改:「不是不是,就是,我家可以接待姐姐。」
初如雪手裡的糰子「喵」一聲,表示自己剛才並沒有吃飽。
對住在哪裡,初如雪並沒有那麼在意,她知道,那孩子的意思是,他家有很大的馬場,那麼自然會有些錢來置辦房產田產。
「這樣,小傢伙,你便帶路吧。」
那孩子聽了,十分開心地狠狠點一下頭:「嗯!我叫柳芽兒。我這就帶著姐姐去見我娘親。」
於是在鎮子遠人處,初如雪便看見了一位婦人,扎著一頂嫩粉色的頭巾,穿著件粗布短衫,攀爬在一棵大枇杷樹上。
「芽兒!你這孩子跑到哪裡去了,這枇杷樹上的枳果子得摘一摘了,不然這一樹的枇杷結不出幾個像樣的來!」
柳芽兒這時便跑著,到樹下:「娘親,您看,這個是打了那個郭家掌柜的好姐姐!」
那女子從枇杷樹上跳下來,手裡遮著太陽,看著來人。
初如雪從馬車上下來,向那位婦人行一個平禮:「夫人安好。」
那婦人把風吹進口裡的頭髮吐出來,綰到耳後,仔細看看初如雪,稍稍後退:「這位姐兒,是從哪裡來的,聽聲兒,不像本地人。」
初如雪看得出這女子頗害怕,於是笑笑:「原在北疆,路過此地,暫住些日子。在下……盧雪。」
初如雪並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否則方才便叫人說出自家本姓來了。
整個大淵王朝,沒有人會不知道初氏一族。
這婦人倒也沒有起疑,看初如雪這樣子,便知她是要住宿的,於是叫人來打掃客房。
在安排好了初如雪一行人的住宿后,那婦人一把拉住自家兒子,找個沒人的地方悄悄教訓:「你這孩子,帶什麼人不好,偏生帶這種人!你看她那額頭上的刺青,一看就知道是犯了罪的,若是惹了官司,到底不好!何況她還是這種腿腳不便的,住在馬場,不是笑話么!」
那小孩卻不以為然:「我見姐姐挺好的啊。而且還敢這麼惹那些官府的人,肯定不是壞人!她又不是來騎馬的,怎麼就不能在馬場住了!娘你別擔心啦,我看人一向很準的!」
於是帶著些小小年紀的自信,對著自己的母親吹口哨。
那婦人拗不過自家兒子,而且已經答應人家住下了,便沒有再把人轟出去的道理。
於是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