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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重回淵都

  明嘉二十五年冬


  鍾離啻離開的時候,初如雪也醒了。他動作很輕,是不想打擾到初如雪,無奈我們初大家主向來淺眠,可惜了。


  初如雪本來是打算說些什麼的,譬如路上小心,或者提防些什麼也行。


  話到了口邊,又覺得似乎有些多餘。這人向來都是小心謹慎的,而且經歷了這一年的是是非非,鍾離啻也成長了不少。


  這種變化看著不經意,其實仔細想想,便可想見。


  他從南疆來到淵都時,少不經事,丟了塊玉佩便著急地跑來落水寺尋,後來在孤龍峽谷傷了,國宴上那傷情漏洞百出,差點叫明嘉帝知道他丟了玉佩的事情……


  如今了這般重的傷,卻叫初如雪都瞧不出來了。


  若不是她方才觸手他身後的被褥,發現那腥甜濕潤的點點,也許她日後便沒有什麼機會知道了。


  她有些想問,他是怎麼被傷了的,以及那傷口如今癒合得怎樣了。


  最終,只是閉著眼,假寐到他離開。


  鍾離啻走了有幾息時間了,初如雪才緩緩坐起,燃燈,翻開被子,看到了那枕頭下的一片血跡。


  於是穿了衣裳,艱難地挪上了輪椅,到窗邊,打開窗,寒風便直向里吹,還順帶地吹些雪花,打在初如雪的臉上。


  那雪很快掩埋了鍾離啻的馬蹄印子,這一切,又重新變得虛幻起來。


  鍾離啻回京的消息很快便傳出來,於是京城的大街小巷又開始議論。


  因為初如雪曾獨自駐守築陵一個多月,所以不少人知道初如雪是去過北疆,而且一直在暗中幫助鍾離啻的,於是有關這二人的臆測便多多少少傳了些出來。


  安氏王朝的後人,都算不上醜陋,至少在這些普通人看來,鍾離啻這樣的相貌,也算是極致了。


  當然,這天下,生男最美的家族,自然是落家了。誰家能同落家的男人比?落加藍的相貌,美艷到叫天下女人都失了顏色,這自然是極品中的極品,也算是例外了。落家這麼多年,便是娶了這天下最醜陋的妻子,也能生出最美的男子,也算是大淵的一大奇談。


  而這天下生女最美的,是初氏一族。初如雪的相貌,也是天下無雙的。便是眉心那團刺青,也掩蓋不了她生來的美麗。反倒是那團刺青,叫她愈加深邃了。


  所以在百姓眼裡,光論相貌,就算是沒有見過初如雪本人,也沒有見過鍾離啻的,憑著對宗室和初氏一族的了解,都覺得這兩人是極其般配的。


  於是這臆測便更加添油加醋了。


  而現在鍾離啻本人來到了淵都,即將入席甲子宴,也叫那些茶樓酒肆的閑客生了更大的聯想,幻想著這兩人在甲子宴上能怎樣驚艷一把。


  鍾離啻到家的時候,老王爺在門口迎接的。


  半年多不見父親,鍾離啻在跳下馬車的一瞬,覺得父親似乎老了許多。


  老王爺的鬢間不知什麼時候染了些花白的顏色,而且鍾離啻覺得父親似乎矮了那麼幾分,原先是比他高些的,如今似乎鍾離啻高出了不少。


  「嗯?」


  老王爺仔細打量打量兒子,道:「你這小子去北疆,是不是學了北疆的巫術來的,怎的半年便長了這麼高了?」


  鍾離啻穿著新做的墨色朝服,那上面綉著銀蟒,密雲,玉帶上串著各色玉石,到底好看。


  「我到北疆是去打仗了,哪裡有那時間學那些東西!」


  鍾離啻對父親的反應不怎麼滿意,皺眉,眼睛半眯著,奇怪又好笑地說。


  老王爺拿出煙槍,叫兒子跟著自己進門。


  鍾離啻於是跟上,順手把披風解下,給羅小錘。


  「嗯,」老王爺又慢慢吞吞地吐了一個鼻音,突然轉身,把鍾離啻嚇了一跳,看了鍾離啻兩眼後繼續道,「這北疆的吃食看來沒有南疆和江南的好,臉黑了不少!原來白白嫩嫩地,現在頗像那田地里的泥鰍!」


  鍾離啻笑笑:「父親糊塗了,我這是在北疆曬的,那地方夏日裡可比南疆難受多了,黑些也是正常!」


  但是也不至於是泥鰍那般的顏色吧!難道是自己這些日子太過自信,沒有認真看自己到底有多黑?

  老王爺一步一步走到書房,一路上和鍾離啻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鍾離啻耐著性子一個一個都答了,又順便問父親在淵都的生活。


  老王爺說還行,他自己搗鼓著種些菜,還叫人把自家種的花生拿出來些。


  鍾離啻於是一個一個地剝著花生子,偶爾吃幾粒。


  那味道算不得上好,鍾離啻沒有說出來,只自己吃著,聽父親不停地說。


  老王爺似乎格外高興,於是和鍾離啻談些以往的事情,譬如他在南疆的戰事,和鍾離啻在北疆的比對比對,看父子兩個哪個更厲害些。


  又談起鍾離啻幼時的淘氣事,父子兩個都哈哈笑著。


  在北疆經歷了那些生生死死,特別是冼縣被圍那段時光,鍾離啻和那幾個將士們在山上,他那時真覺得有可能回不來了。


  那個時候,其實很想父親,覺得哪怕是像現在這樣聊聊天,說說話,也是好的。


  這時候再見父親,鍾離啻覺得自己似乎還是有那麼幾分幸運的。


  在外人眼裡,鍾離啻的似乎是從江南到北疆,才有了這麼大的變化,但是老王爺卻是知道,這其實才是真正的鐘離啻。


  他從來不問老王爺,母親去了哪裡。


  不是他大大咧咧不懂,是他從小就知道,父親每年都會帶著他去藏戒山祭祀,父親身上永遠帶著一方舊得發黃的杜鵑綉帕,都是為了家裡那個缺失的人。


  鍾離啻知道,那個人一直都在,在他和父親身邊,從沒有離開。從小到大,鍾離啻聽了許多有關母親的事情,好的,壞的。


  但是他從來不問老王爺,那些傳聞是真是假。


  單憑這一點,老王爺便知道鍾離啻的性子,他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向來不是。


  在外人看來無所事事的那個小世子,其實在心裡有他自己的執著和信念,這不需要旁人來指導,也不需要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打磨,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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