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臉小將
明嘉二十五年夏
鍾離啻從城牆上下來,他看到那邊搭了一個涼棚,裡面的士兵圍了一個桌子在賭錢,搖色子的聲音有些大,那邊喊「大」或者「小」的聲音也大。
這時,一個身著百夫長兵服的漢子高聲叫道:「來賭一賭,看咱們新晉的大元帥那個小白臉第一戰能不能打贏!」
這時,另一個聲音立刻笑道:「這還用賭?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人,要是能打贏這第一戰,我便把姓倒過來念!」
「得了吧,」又一個聲音道,「田小軍,你那姓怎麼倒都是那個寫法,還得那麼念!」
於是哄堂大笑。
這時,劉璟垣和李游兩人的臉色自然是不怎麼好看的:「屬下治軍不嚴,污了王爺視聽,屬下該死!」
鍾離啻卻是笑了笑,道:「從本王的食祿中拿出五百兩,分給這幾個士兵,不要說是本王給的。叫他們賭得盡興。」
這時,幾人卻是傻眼了,面面相覷后,道:「是!」
鍾離啻進了自己的房裡,叫人準備了涼水,洗了一把臉,覺得熱度稍減,便躺在那床上,拿出一本書來看。
鍾離啻並不著急見那些將領,他先需要適應一下北疆的悶熱。
於是第一天,便這麼過去了,沒有那些將領想的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
有關鍾離啻的傳聞,這些大族將領還是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的。
鍾離啻並不是個能按套路出牌的人,這一點在江南的事情上便初見端倪。北疆的大族也從來不覺得鍾離啻這個人好對付,相反,因為抓不住這人的喜好,這些人有些為難,覺得不好應對。
就像人們馴養猴子,只要摸准了猴子愛貪小便宜的性子,馴養起來就不是很費力。因為只要給些甜頭,猴子便會聽話。
但是馴養鸚鵡便有些難了,因為你不知道它會從你的嘴裡學些什麼出來,要讓一隻鸚鵡說出主人想要它說的話,那得需要數萬遍的練習才行!
何況鍾離啻並不是鸚鵡!
江南的事情,北疆的人知道的不是很多,只知道鍾離啻的那場老鵝宴,將江南的一眾官員唬住了,後來借了祁家的勢力,扳倒了唐家。
這些北疆的將領都是久經沙場的,他們與江南的文人不同,他們並不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認為鍾離啻還是個未滿弱冠的孩子,儘管他看著的確有些年輕。
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鍾離啻是老王爺的獨子。靖南王在南疆平叛那並不是鬧著玩的,苗人是不是及得上北疆胡奴那般兇悍他們不知道,但是如今鍾離啻到北疆,誰也不敢像之前那幾個賭桌上的士兵一樣,對鍾離啻下這樣的定論!
於是北方三大家族連同白氏的舊部,連夜召開了一次秘密會議,專門商討怎麼應對來自南疆的小王爺鍾離啻。
鍾離啻對此一無所知,他只覺得自己睡的床似乎太熱了,如果有涼席便更好了。
天亮了,鍾離啻洗漱完畢,叫了個小兵,問:「昨日那賭場上,什麼人贏了?」
那個小兵沒有見過鍾離啻,只以為是哪個將軍家的宿客,便興沖沖道:「昨日那賭桌,上,聽說我們田夫長贏的最多。足足一百多兩!」
鍾離啻沒有想到這小兵會用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說話,又一想可能是不認得自己,於是笑道:「那你且去把你們那田夫長叫過來,我來問他些話。」
誰想那小兵看了鍾離啻一眼,奇怪道:「你是哪裡來的宿客,我們夫長也是你能見的?」
鍾離啻本以為他是把自己錯認成那個不入流的小將了,卻沒有想到卻是完全把自己當成了留宿的外人!
「你們這夫長這麼厲害,連我都不能見了?」
那小兵得意道:「那是!我們田夫長殺敵可勇猛呢!你這般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書生,見我們夫長作甚,同他摔跤么?」
鍾離啻這時覺得自己被看輕了,而且是大清早被一個小兵看輕了,於是他挑一下眉:「你這小猢猻伶牙俐齒,倒是個能做事的,將來必成大器。」
這小兵仔細打量一番鍾離啻,笑道:「想不到你這小書生還挺會說話的嘛!不過我可不是什麼『大器』、『小器』,我叫羅小錘,只求做個百夫長就心滿意足啦!」
鍾離啻笑了笑:「羅小錘,嗯,我記得你了。」
那小兵很不耐煩地看一眼鍾離啻,擺擺手:「哎,跟你們這些喝了墨水的沒法說!走了!」
於是那小兵便理所當然地將鍾離啻囑咐他的那事情也拋到腦後去了。
鍾離啻這時突然有種回到南疆的感覺,只是那個時候自己還小,老王爺的那些兵把自己當小孩,一個個見了自己都說:「唉,跟你這麼大的小孩沒法說這些!」
但是現在自己似乎長大了,卻變成了「喝了墨水的」……
鍾離啻換了睡衣,將軍服穿在身上,那東西帶著盔甲,在這入暑的天氣里,更加悶熱了。
從自己的房間到議事大廳,有不短的一段路。鍾離啻在這路上卻又碰見了那個叫羅小錘的小兵。那小兵端了一盆水,急匆匆地小跑著,水有些溢出了。
「你這是做什麼去?」
鍾離啻一說話,那小兵才發現和自己說話的這將領,正是方才那位,他嚇了一跳,手裡的水盆差點掉下去。
「您是那家的小將軍?先時怎麼沒有見過您?」
想到自己剛才的失禮,這小兵便有些后怕,怎麼辦,這人會不會記仇啊,要是給自己小鞋穿可怎麼好!
「我么,」鍾離啻摸著下巴,仔仔細細地思考著,「我是鍾離家的,算不上什麼『小將軍』。」
那小兵一聽是沒有聽說過的家族,便先是放鬆了一下:「哦,不是王家和李家的。哈哈,你這姓兩個字,好奇怪,像胡奴的姓!聽說我們那新來的大元帥也是兩個字的姓!」
但是又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了,這小兵想到一種可能,然後拿著一種不得了的眼神看了一樣鍾離啻,然後臉瞬間白了,手裡的水盆也一個不穩,掉在地上,那水濺到了鍾離啻的盔甲上。
「我我我,你……不是,您……」
小兵嚇得語無倫次,慌忙跪了,卻跪在那掉下的水盆上,於是又手忙腳亂地將水盆抽了,跪在那一灘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