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翊王之罪
明嘉二十五年春
鍾離啻很圓滿地在凌雲寺初如雪住的禪房裡過了一夜。
這一夜他們兩個聊得很多,從唐家可能提白家私造兵器,到白家怎麼發家,成為大淵上姓,再到宗室云云。鍾離啻同初如雪講他小時候那些事情,怎麼把父親的馬偷了,然後將馬廄里的一匹紅鬃馬用漆塗了白色來充,結果被發現,氣得老王爺要吊打他,幸好他躲地快!
鍾離啻算是個比較健談的人他說話時自有一種風趣在內,每每也叫人忍俊不禁。
所以,縱然這些話題在初如雪眼裡似乎有些無聊,但是她卻沒有阻止那人,只是靜靜地聽著,時不時給幾句犀利的評價,嘲笑他幼稚。鍾離啻對這樣的評價也沒有什麼不滿,聽她說完便哈哈一笑,繼續講他那些事情。
「我原以為我父親並不那麼喜歡安寧的生活,他這一生都在馬背上,南疆的戰事拖的時間太長了,這麼多年他其實並不怎麼回家。我小時候大多數時間算是與我表兄落加藍一起,不過他是個乖孩子,也是個悶葫蘆。我在那裡玩地開心,他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初如雪無語——你這個性子,便是溫良的老牛都要發脾氣了吧,落加藍忍你這麼多年,那性子算是極品了!
初如雪自幼是在北疆長大,後來遇到了先生。先生不是父親,自然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況且她並不想做個調皮的人,她覺得那樣不好。
但是鍾離啻這麼大刺刺地說他曾經干過的那些「壞事」,似乎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這時初如雪突然被嚇了一跳,自己怎麼會覺得那是件不錯的事情呢,那明明就是叛逆的、不學好的少年才會有的不良思想吧?難道是最近和鍾離啻在一起廝混太久了?
不行,以後還是要離這人遠一點!
這樣想著,初如雪稍稍往後挪幾下。
兩個人這樣隔著那屏風,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便是一夜。
「天亮了。」
初如雪看著窗戶透過的一點點白,對鍾離啻說道。
這一意思很明顯——都這麼會了,你也該走了。
鍾離啻卻是將被子掩到脖子,只留一個腦袋出來,聲音十分委屈:「可是我都還沒有睡覺啊,雪兒好殘忍!」
初如雪並不管他那耍賴的樣子,只道:「小王爺自己不睡覺,干我何事?我收留你一夜已是仁慈,想睡回客棧去,那裡不知比這寺廟禪房好上多少!」
鍾離啻於是不情不願地起身,狠狠伸個懶腰。他自然不會真的繼續睡著,但是就是想這麼和屏風那邊對話,然後看她的反應。
只是大多數情況他也是能猜出她會有怎樣的反應,但是還是想去看,想讓她和他說話,哪怕是冷言冷語。
「我看雪兒這房子不錯,睡著挺舒服的,還有一點點雪兒的香氣,更是心曠神怡!」
鍾離啻這番由衷的讚美並沒有叫初如雪開心或得意起來,她更加氣惱,很想把枕頭丟過屏風給鍾離啻一點懲罰。
鍾離啻走的時候初如雪沒有說一個挽留的字,恨不得他以後都可以直接消失算了!
初如雪也起床洗漱一番,吃些寺里的清粥,眼睛卻是沒有閑著,拿出昨夜裡的各類信件消息來看。
「家主,唐家的人來說,唐二少爺想同您單獨見個面。」明月將那些東西整理了,放在初如雪面前,道。
初如雪看一眼唐家來的邀請函,道:「唐家的人那日已經見過了,鍾離啻那邊該帶的話也已經帶到了,我沒有那個心思給他們一一答疑解惑。只說我有事,不見。」
明月知道她這個語氣便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便不再提起,又道:「大人來信問您安好。」
初如雪聽見她提起「大人」,喝粥的動作稍微有一點點停滯,然後又繼續了:「你且回先生,就說等江南的案子有了結果,我便回去。勞他挂念了。」
明月絲毫不落地記著了。
初如雪吃完早飯,便叫拿出鍾離啻特意派人送來的那本賬簿,一頁一頁地翻起來。
她看得極其仔細,連一點點錯漏都不曾放過,叫人拿筆一一記錄下來。
突然,初如雪停下翻頁,看著明月道:「廖夢溪呢?」
她昨日被那鍾離啻糾纏,倒是把那小丫頭給忘了!嗯鍾離啻的罪名又多了一條——妨礙她思考辦事!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忘了!她初如雪在遇到鍾離啻之前,從來沒有應因為什麼事情把哪怕再微小的事情給忘了的,何況這是一個人!這實在是不可原諒,不可饒恕!
所以遇到鍾離啻之後她的反應力和決策力都降低了嗎?鍾離啻這罪名就更大了!
明月如實答道:「原是要告訴家主的,但是家主昨晚回來的晚了,怕影響家主的休息,所以沒有告訴家主……」
聽著明月吞吞吐吐的聲音,初如雪大概猜出了是怎麼回事狐疑道:「出事情了?」
明月當即跪下道:「明月看護不力,廖姑娘,她聽見落加藍已經離開揚州的消息,便立刻跑去金陵了!」
初如雪半眯著眼:「一個人?」
明月慌忙道:「明月不敢攔著她,便叫人跟著她。結果,那小丫頭太精明,跟著的人,跟丟了……」
初如雪垂下眼瞼:「這麼重要的事情,明月你竟避而不報,若是那丫頭出了什麼事情,我怎麼面對廖家的人!」
明月低著頭,聲音變小了:「明月原想這能找到,若能平安送到落加藍那裡,也算是交差了,結果……」
初如雪呵斥:「胡鬧!」
仔細思慮一下,初如雪又道:「且去仔細地找,她一個小姑娘,夜裡總要住店的,從揚州到南京的邸店,一個一個查,務必將那丫頭找到!」
以初家和廖家先時過命的交情,初如雪是不能叫廖夢溪出半點差錯的。
於是明月便領了命令,自去尋找了。
於是鍾離啻便又多了一項罪名,是頂大的罪名了!
……
那邊鍾離啻回到客棧,叫人拿來這幾年揚州的夏稅稅賬,宇文素戟看著桑蠶進出的賬目,兩人也把有疑問的地方摘出來。
只是宇文素戟看鐘離啻那一臉滿足的樣子,猜想著他昨晚一夜未歸是不是去找初如雪去了,但是就這麼問,以鍾離啻那種精明,是絕不會自動說出口的,那要怎麼才能讓他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