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正式為王
明嘉二十五年初
初如雪從宮裡出來,心境已是平復,任誰看著都瞧不出有什麼端倪。沐靳看著載她遠去的軟轎,隱隱擔憂。
沐靳是擔心她的。他知道她身上有多重的擔子,也知道她受過的傷,卻沒有辦法給她一點點安慰,只能這樣默默看著她,偶爾給她一把傘。
如今,連這麼一把傘,她都不稀罕了。
因為,那不是她想要的。
……
初如雪回到院子里,院里的落日紅梅已經稀稀落落準備隨風去了。
書房裡的硯台上,趴著一隻曬太陽的小貓。
初如雪看著那貓,有些不解——卧房裡的床鋪上有小火爐,裡面一天到晚都燒著碳,多暖,何必每日來趴這又冰又冷還髒兮兮的硯台?
因它喜歡鑽在硯台里,於是初如雪現在便養成了每次寫完字都將那硯台洗乾淨的習慣,防止這小東西被染成小黑泥鰍。
小貓十分警覺,感覺到有人來了,轉著耳朵翻了個身,然後從硯台上翻起來,甩甩腦袋看著來人。
「喵!」
小東西跳下桌子,抬頭歪著腦袋盯著初如雪。
初如雪也低下頭看著它。
於是一人一貓便這麼盯著看。
「你倒是逍遙自在。」
初如雪彎下腰,將小貓抱起來——似乎比剛來的時候大了一圈,圓滾滾的,很肥。渾身的毛色也十分亮麗,一副油水很足的樣子。
小貓感受著初如雪的撫摸,大刺刺地眯著眼,享受得很。
「想來,你也是孤獨的吧!」
「你不陪著它,它當然孤獨了!」
天窗一動,聲音的主人便從那上面跳下來,拍拍身上沾染的土。
初如雪轉動輪椅後退了那麼幾步,微微皺眉:「鍾離啻,我這房子可是經不起你這麼上躥下跳,以後進來記得走大門!」
鍾離啻點點頭,嬉笑著:「嗯,我記住了!」
「你又來我這裡做什麼?」初如雪抱著貓到了地龍前,烤火。
「這幾天府里不是在忙著給我準備晉封大典嘛,有點亂,不如你這裡安靜。」
鍾離啻仍舊毫不客氣地提起初如雪案上的茶壺便往口裡灌,一點身為客人的自覺都沒有。
「這與我有何干係?」初如雪忽略他把自己的茶壺當水杯這件事,但是也並不想和這人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鍾離啻放下茶壺,隨手抹一把嘴唇上的水漬,「不過你這裡清靜,有落日紅梅。更重要的一點——他們都不會想到我在這裡!所以你這裡是最安全的。」
初如雪看著他這麼得意的樣子,有些氣惱,卻不知道怎麼叫這人吃癟,於是更加氣惱。
「我看你穿著朝服,是進宮了?」
鍾離啻看著初如雪這身衣服,有種不好的預感。
初如雪手裡把小貓捏一下,點點頭:「方才與太子入宮,都是些小事。」
鍾離啻心裡知道——她不輕易入宮的,上次還是為明嘉帝六十大壽。能叫她進宮的,必然是關係國家生死存亡的事情。只是她不說,他也不再問。
初如雪將手裡烤得舒服的貓兒放在地龍旁的椅子上,結果這小東西卻不依不饒,「喵喵」叫著又跳到初如雪懷裡。
「這小糰子看著冷傲如霜,其實是需要人陪伴的。沒有人的房子它不喜歡。」鍾離啻走到初如雪身旁,伸手撫摸一下那糰子,小東西很舒服地蹭著鍾離啻的手。
「再怎樣需要陪伴,如果註定孤獨,何必執著追求這麼一點點溫暖!」初如雪裝作沒聽懂鍾離啻話的意思。
「可它現在有你啊!」鍾離啻也裝傻,於是……
「我有什麼好的!」
初如雪自嘲似的笑笑,倒是沒有再把小貓轟下去。
「皇上似乎很在意江南的案子,連太子都叫去了。」初如雪並不想和鍾離啻探討有關貓的孤獨還是不孤獨的問題,於是轉了話題。
「我會儘力而為,至於會牽涉出什麼人,我不知道,」鍾離啻也順著她的話題接住,「不過,」目光一凜,「至少要無愧於心。」
「江南事情太複雜,本不是你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郎該插足的。」初如雪言語里並不是輕視,只是提醒。
鍾離啻當然知道她這話的含義,微笑著,眼珠一轉:「雪兒這是在,關心我?」
初如雪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很想將手裡的東西丟到他臉上,卻發現,手裡的是那隻熟睡的糰子,於是有那麼一點點捨不得,又想著這東西軟軟乎乎,打在身上大概沒什麼威力。袖裡的金針大概有些威力,只是她也捨不得——給這傢伙使金針,金針大抵是要折壽的,這並不划算。
「我只是看江南那些下放的官員大都不怎麼得意,如今派你這麼個小祖宗去,他們怕是要可憐了!」
初如雪從牙縫裡擠出這麼句話,某人於是得意,不過到底不是那麼明顯。
……
鍾離啻這邊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於是明嘉帝便準備著給他辦一個盛大的冊封儀式,以顯示皇家的天威和恩遇。靖南王推辭說太浪費,於是稍作調整,於二月二正式進行冊封儀式。
這一天,十七歲的鐘離啻終於在金鸞大殿上,行著本不該是他這個年紀該受的禮——晉封。
內府新制的王服,通體主墨色,綉著金蟒,玉帶上寶石珠子不勝枚舉。**外外穿起來是有點繁瑣。難道日後就要穿這斤重的衣服行走?
受禮必加冠。
明嘉帝給他授冠時,鍾離啻覺得這帽子有些重量的。他本不羈慣了,忽然頭頂置了這麼一塊田,感覺有些怪,不過不能表現出來的。
明嘉帝親送了一對紅玉雕的綬帶鳥給鍾離啻,當著眾臣的面,表示了對鍾離啻的鼓勵和支持。
初如雪並沒有代表主相出現,於是朝堂對此事又起了一番波瀾。這自然是后話了。
鍾離啻被這段儀式搞得葷七葷八,直到夜半才得歇息,於是得出一個結論——凡講「禮儀」二字者,統統都該拉出去斬了!
至此,鍾離啻對已經成為「王」這件事才算是完完全全接受了。
他在此之前自然受的是帝王家的教育,如何成為一代有作為的王,如何將一方地方治理得有條不紊,至今這些東西,不知道還能不能用。就算能用,也不知道合適與否。
鍾離啻從小到大算是養尊處優,因是靖南王的獨子,自然不會有人給他什麼難堪。京中這一遭,面對著帝王,群臣,還有初如雪,他似乎表現得不太一樣。他不知道下江南後會是什麼樣的,一切,看上天安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