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冬日陽光
明嘉三十年初
淵皇宮
冬日裡的炭火燒得旺盛,明嘉帝坐在書房裡,手裡拿著本《戰國策》看著。
他有些老了,如今眼力不濟,看書有些費力。
「皇上,太子來了!」
曲錦福上前,向明嘉帝彙報道。
明嘉帝聽了,點點頭:「叫他進來。」
曲錦福於是去開門。沐靳便進入了書房。這裡的地龍燒得旺,暖烘烘地。
與以往不同的是,沐靳這次,抱著個不大的孩子。那孩子穿著一身深紫色的衣裳,手裡捏著一支冰糖葫蘆,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這屋子。
「父皇!」
沐靳行禮,把這小孩也放到地上。孩子看看明嘉帝,又看看沐靳,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明嘉帝看見沐靳,慢悠悠地道:「嗯,這孩子如今倒是又長大了些,看著圓潤了不少!」
明嘉帝起身,上前抱起地上的孩子。
這孩子看著明嘉帝,張著嘴巴,自顧地吃他的冰糖葫蘆。
「來,叫外公!」
明嘉帝拿起孩子抓著冰糖葫蘆的手,作勢要去搶他手裡的吃食。孩子便軟軟糯糯地開口:「外公!」
聲音很細膩,叫人聽著很舒服。
明嘉帝很高興地從桌子上的糖盒裡,抓了一大把糖,塞進小孩的兜里:「嗯,真乖,這些都是你的!」
孩子看看這些,甜甜地笑笑:「謝謝外公!」
他不結巴,說話聲音很連貫,只是軟軟糯糯地,聽著很好。明嘉帝很高興,抱著親親他白白嫩嫩的臉蛋。小孩也很開心地還了明嘉帝一個親親。明嘉帝摸摸他的小腦袋:「真是好孩子!」
沐靳看著這一幕,什麼都沒說,只靜靜地看著。
「她如今怎樣了?」
抱著孩子,明嘉帝覺得似乎重了些,於是回到座位上去,拿出些小玩意給孩子玩。
沐靳和明嘉帝如今這種默契,算是很高了。沐靳知道明嘉帝說的是誰,也不提名字,只老實答道:「她如今也能出門走動了,只是長久不見太陽,氣色有些差。」
明嘉帝點點頭:「那是好事。你常去看看她。他看不見,到底是著急人的。」
沐靳稱是,看著明嘉帝拿出慈愛,逗弄著懷裡的孩子。
這樣的明嘉帝,是極少見的。沐靳沒有想到,這個孩子,會這樣招明嘉帝喜愛。
「她不知道是朕見這孩子吧?」
明嘉帝阻止著孩子把手裡的一個紅石如意吃下去的動作,漫不經心地問沐靳。
「兒臣只說帶著孩子出門晒晒太陽,她該是沒發現的。」
明嘉帝放心地點點頭:「那就好。」
明嘉帝和這孩子玩了許久,孩子終於體力不濟,在明嘉帝的胸膛上趴著睡了。明嘉帝緩緩把孩子移交給沐靳,小聲道:「仔細些,不要叫吹了冷風。」
沐靳一一記下了,抱著孩子離開,坐上了馬車。
馬車兜兜轉轉,終於到了目的地。沐靳抱著熟睡的小孩,入了被侍衛層次守衛的院子。
這時正是午後,冬日裡難得有這樣的太陽,初如雪摸索著,打開窗戶,感受著外面的陽光。
這時,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往自己身邊蠕動,於是伸手去攔著。
「月兒,不要頑皮。」
摸到了一隻小手,初如雪順著那手,把蹭到身邊的孩子抱起來。孩子軟軟糯糯地開口:「娘親,張開嘴巴!」
初如雪聽了,淡淡笑笑,張口,便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塞入口中。
是個不大的秋果,酸酸甜甜。只是初如雪不怎麼喜歡吃甜的,所以並不覺得那有多好吃。只是當著孩子,她便很開心地說:「月兒真乖,真好吃。」
這時,初如雪聽見門響了,有腳步聲,於是立時便感覺到一股冷氣。
沐靳剛進門,便看見初如雪坐在床沿,抱著一個小女孩,他慌忙上前,扶著初如雪:「想開窗叫人就好了,你怎麼自己過來了!你這樣抱著孩子,摔下去可怎麼好!」
初如雪向里挪一挪,淡淡道:「在這屋裡待得久了,對這些東西,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如今開個窗,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沐靳把懷裡的孩子輕輕放到床上,小心地蓋了被子。
「你又帶著尋兒去見他了?」
初如雪眼睛看著沐靳的方向,漫不經心地問。沐靳為著這個問題,身子抖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出去的時間並不長,已經很努力地不叫她起疑了,她怎麼還是發現了?沐靳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尷尬地沉默。
初如雪把另一個孩子抱著,慢慢放下,道:「他冬日裡常和六安瓜片,而且爐子里熏的是茉莉花,我聞得出來。你上次帶著尋兒出去,回來時尋兒的身上便沾了這氣息。」
初如雪這話並沒有責備的意思,可是叫沐靳覺得很難堪,像一個賊被抓了現行一般。
「以後沒有我的同意,你若是再帶尋兒見他,便再不必來我這裡了,我也不見你!」
對已經發生的,初如雪並不想再怎樣,只是對日後,她卻不覺得該縱容沐靳這樣的行為。
「尋兒和月兒,是我的孩子,和他,和你,和大淵王朝,沒有半點關係!你也不必為難,只是日後不要再帶尋兒出去了。這院子里的陽光,雖然少了些,也單調了些,和皇宮裡的,也是沒什麼分別的!」
沐靳低下頭,悶悶地「嗯」著,不知道該怎麼和初如雪解釋這些事情。
這一對雙生子,是她拼了命留下的。她不想他們再和明嘉帝,和淵皇宮,和安氏一族的江山,再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了。
若遠離爭鬥,能給這兩個孩子平靜的人生,她初如雪不介意他們坐進觀天,只看見這方院子里,這一點點陽光,這一點點見識,這一點點心胸。
腦子這東西,其實也不需要太多,夠用就好了。太精明的人,活著往往是極累的。
初如雪不希望她的孩子,像她自己一樣,一輩子都在和那些精明人打交道,算計這個,計較那個。
只要他們能堂堂正正做人,平庸些,又能怎樣呢,這青史上,什麼都沒有留下,又能怎樣呢!
這世間,沒有多少人能在史冊上留名,可是還得好好活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