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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一騎絕塵

  明嘉二十六年初


  鍾離啻正想不明白的時候,宇文素戟便直起身子,長長吐一口氣,道:「總算吐乾淨了!」


  鍾離啻聽著他這話,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了,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宇文素戟一臉「你真沒見過世面」的表情:「要不是吐了,本公子這酒量能撐到現在?」


  鍾離啻:「……」


  他鐘離啻這麼多年,並沒有聽說過喝酒還能這麼乾的,吐了再喝?合著他鐘離啻以前喝酒就是太老實了?

  在這點上,鍾離啻不得不佩服宇文素戟的能力,也不得不承認,在喝酒上,他造詣的確不如宇文素戟。


  只是宇文素戟這麼喝了吐吐了喝,到底對身體不好,而且今晚這酒,多半還是他鐘離啻惹出來的,於是看著宇文素戟,也有了嗎、那麼點愧疚。


  「快回席吧,你出來這麼長時間,皇上該起疑了。」


  宇文素戟看鐘離啻那一副傻樣子,終於覺得自己贏了一把,還是狠狠贏了一把,於是很瀟洒地走在咱們小王爺前面。


  鍾離啻回席,血川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似乎有些生氣。明嘉帝倒是沒有怎樣,只問他要不要緊,要不要傳御醫。


  鍾離啻只說不大的問題,不必再折騰了,於是各自便吃著喝著,聊些什麼。


  清晨時,天蒙蒙亮,鍾離啻便起床,習慣性找個地方練劍。


  這是他一直在堅持的事情,斷然不會為了圍獵這樣的事情斷了。


  宇文素戟這時也出來了,手裡拿著本詩書來看。


  於是這一文一武,便這麼相互不打擾地做自己的事情。


  鍾離啻明顯感到自己腳下的大地在顫動,只是沒幾下。這時,宇文素戟也抬起頭,皺著眉看著鍾離啻。


  「方才該是地震了。」


  宇文素戟仔細聽著四周的動靜,又道:「這裡不是震中,只是些餘波。震中離淵都,該是很遠的。」


  宿營的山上並沒有鳥獸有什麼異動,那麼地震傷害便不大,也不必太驚慌。


  於是這兩人也穿戴整齊,便有寺人來請,言明嘉帝召見。


  這兩個到時,各國使臣都已到齊,明嘉帝坐在主位,臉色嚴肅:「諸位受驚。朕已叫人快馬加鞭去查是何地地震的,山林不安全,便早些啟程返回淵都。」


  眾人一時震驚,各自臉上有些慌張。


  若是震中在這山上,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正準備各自去收拾時,便聽有急報。明嘉帝應了,便有人來告:「皇上,皇宮地動儀傳來消息,西北玉界山大地震!」


  震中不在這裡,眾人臉上稍稍寬慰。


  鍾離啻卻白了臉——初如雪去了北疆。不出意外,她這時便該在玉界山的!

  她在玉界山!

  和明嘉帝回了淵都后,鍾離啻便趕快回到家中,連門房的問候都不顧了,直去了馬廄牽了自己那匹小黑駒,又覺得哪裡似乎不太對,仔細想想,便又回到房裡,把自己這件衣服換了,拿著馬鞭便要離開,卻又感覺到一陣顫動。


  離方才那陣,已經過去了幾個時辰。玉界山到淵都幾千里,這裡震感都這麼明顯,玉界山豈不是……


  鍾離啻不敢往下想。


  他並不相信所謂天意,所謂「好人有好報」。


  何況,若在佛家的眼裡,他和初如雪,都算不得什麼好人。他們都曾為了些東西,殺過人,而且不止一個兩個。


  在佛家的菩薩眼裡,那便是惡魔一眼的人,是怎麼都不會庇佑的。


  這時,家僕到前院來,老王爺也到前院。


  「王爺,皇宮裡傳來消息,玉界山大地震,築陵和容虹……已經廢了!」


  鍾離啻聽到「築陵」這兩個字,整個人都要支撐不住,他看著父親,不知道該怎麼和父親說。


  老王爺看鐘離啻那蒼白的臉,知道勸不回來了,便笑道:「啻兒長大了,很多事情,都該自己做主了。你的事情,身為人父,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若心裡著急,便去追,看是風跑得快,還是愛飛得遠。」


  「只是萬萬小心,你自幼在南疆,也不是沒有見過地震。」


  老王爺想想,把自己身上的護身符解下來,走上前,系在鍾離啻腰間,和琮瑢玉在一起:「想做什麼,只去做吧。」


  鍾離啻上前,抱住父親,道:「啻兒不孝!」


  可是最終還是只能說這麼一句,便立刻上了馬,離開了淵都。


  那馬駒因為過著甲子宴,似乎吃食比平日多些好些,這時倒是跑著輕快,日落之前便趕到了孤龍峽谷。


  鍾離啻沒有繞道去衛城歇息,給黑駒找了些草料,就著棵樹眯一會,讓馬歇息好了,便立刻又躍身上馬,向著北疆去了。


  明嘉帝看著北疆的急報,臉色有些差。他知道,初如雪答應了他,不會和鍾離啻見面,所以她去了北疆。


  明嘉帝也知道,她自幼便是在玉界山長大的,那麼如今,便是在玉界山的。


  如今築陵和容虹成了兩座死城,她怎麼樣了?


  直到這時,明嘉帝才感覺到心痛。


  就算是他曾經一時氣惱,削了她的髕骨,他也並不覺得那有多痛。


  明嘉帝曾經覺得自己並不在意她,只當她是他鞏固皇權的工具罷了。


  如今失去了,明嘉帝才知道,自己心裡,其實還是會痛的。對這個女兒,多多少少還是在意的。


  因為明嘉帝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死。就像他曾經覺得,昭仁皇后也不會死一樣。


  她的堅強,就像那開不在陽光里的無義草,靜悄悄地。


  初如雪向來不是輕易向死的人,所以明嘉帝從來不考慮安撫的事情。


  如今不在了,他心裡覺得空了許多。


  這種空,不是昭仁皇后死時的那種空。這是一種,本來就是自己的東西,但是自己一種不在意,直到丟了,才感覺出來那東西的美好的空。


  明嘉帝手裡拿著一塊黃玉,和去年給初如雪的那一塊,本是一對。明嘉帝知道,她把那塊已經弄壞了。


  這不重要,到底是個物件。就像初如雪和鍾離啻各自執的琮瑢玉一樣。


  明嘉帝知道,自己身為帝王,本不該有這樣的情緒的。於是那一塊玉,便在他手裡成了齏粉。


  半壁琮瑢與君殤,如今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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