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是否招兵
明嘉二十五年夏
鍾離啻對著初如雪只說了一句。他說他不後悔。
但是後面的話他沒有說。
初如雪也許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卻是刻意地不往那種可能上去想。
鍾離啻最後也還是沒有說,他拉著駱駝與初如雪轉悠到天黑了,兩個人一起回去。晚飯還是得照常吃,與胡奴的仗,還得繼續打。
在大漠里的這個傍晚,與日後千千萬萬個傍晚一樣,沒有激起什麼浪花,也沒有對這個王朝的走向起到什麼作用,但是這兩個經歷過的人,卻是將這個傍晚,不約而同地刻印在心裡。
北疆的駱駝騎著很溫順,尤其是落氏君染的那隻領頭駱駝,身子健壯,走路穩妥。
北疆的大漠很美,落日的餘暉照在沙子上,帶著些許野性,也帶著些許寂寞。
鍾離啻回到大營里,還是要面對那些北疆的家族。
「王爺,王將軍請王爺前去,說有要事相商。」羅小錘看鐘離啻終於回來了,便趕快向他彙報道。
鍾離啻點點頭,表示自己會記得,然後進屋換了一身衣服,徑直去了議事大廳。
築陵這邊沒有專門的議事廳,眾人合計著先臨時搭一個,只是顯得簡陋,鍾離啻倒是也沒有說什麼,自入了那臨時的大廳。
「王將軍這時找本王,可是胡奴有什麼大動作了?」
鍾離啻想著這王雋平時深怕自己插足北疆事宜,如今倒是有了閒情逸緻來專門請自己商議。
「王爺不必擔憂,胡奴已被擊退到玉界山之外,短時間內是不會有大動作。」王雋這時語氣也較平日溫和,對著鍾離啻可謂謙卑。
鍾離啻有些奇怪:「哦,既然胡奴沒有什麼大動作,那麼王將軍又是為了什麼叫本王來議事?」
王雋將袖裡的奏本拿出來,放到桌上。鍾離啻打開,發現裡面全是有關北疆擴兵的事情。
「王爺有所不知,我等聯名上書,請皇上准了北疆擴兵,朝廷駁回了。」
這時鐘離啻明白了他這是為了什麼——北疆如今雖是得以收復玉界山,但是若要果真同胡奴抗衡,當然要再招兵買馬。
這是需要錢的。北疆以前是靠著江南的送輸和落氏君染的商號撐著。如今斷了江南的財路,落氏君染又不給態度,那麼這擴軍便成了難事。
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斷了錢銀,戰事也是沒有辦法進行的。
王家想通過這事情來使朝廷注意到北疆戰事的需要,但是明嘉帝卻沒有給答覆。
那麼這事情便需要鍾離啻出面了,江南那邊揚州知州成了宇文素戟,朝野上下都知道鍾離啻與宇文家的大公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那麼由鍾離啻出面,北疆曾經在江南的財路也是有可能打通,加上鍾離啻與落氏君染的關係,恢復曾經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鍾離啻這時有些好笑——他王家與李家、劉家的財力算起來也不是很低,打仗招人時一個勁想把他這王爺架空了深怕他奪了王家在北疆的主位,如今輪到錢財的事情,便叫鍾離啻來向朝廷要錢,這算什麼?
「此事皇上都不同意,本王又怎麼說?」
鍾離啻沒有說反對,只問了王雋一句。
王雋這時笑了,語氣凌然:「王爺身為北疆統帥,自然知道以如今北疆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再繼續前進一舉拿下胡奴王庭。所以擴兵勢在必行。若是朝廷不批,日後必然會造成糧草短缺。王爺也不希望出現這種局面吧?」
拿不拿得下胡奴王庭,以北疆如今的情勢自然是一目了然,王雋說「一舉」這樣的話,自然是恭維,鍾離啻並不當真。
「所以,王將軍的意思我叫本王再上一次書?」鍾離啻這時眯著眼看著王雋。
王雋點頭,笑著:「王爺到底是宗室,若能得王爺的奏請,那便是有極大的可能了。」
鍾離啻是宗室沒錯,而且如果他來上書,那麼至少老王爺是不可能反對的,加上落氏君染,明嘉帝自然是不會反對了。
只是鍾離啻這時卻偏不想如王雋的意:「本王臨時決定,軍隊在築陵駐紮,暫不前進。至於招兵一事,本王還需再考量考量。」
王雋這時有些惱怒,但是如今也不表現在臉上,只皺著眉問:「王爺不是想建功立業么,如今胡奴內里空虛,正是我方進攻的絕佳時機,王爺這麼輕易地放棄,可不是明智之舉!」
「王將軍,您似乎管得有些寬泛了,」鍾離啻將那奏摺合上,推到王雋面前,「本王說過,在這北疆,本王才是統帥。北疆的局勢是什麼樣的,本王看得很清楚。王將軍不必拿『建功立業』這一點字眼做激將。」
王雋這時臉色變得很差了。他一心想著鍾離啻可能會在他的引導下最終同意這事情,結果鍾離啻的這話終於將王雋最後的那一點點希望也破滅了,於是王雋也冷笑:「北疆戰事,本將終歸是比王爺在北疆的時間長,王爺想到的,本將也想得到。本將無意激將。王爺還請再仔細考量。」
這話裡帶著些威脅——王雋在北疆的時間長,那麼他的勢力便也更大,鍾離啻一個外來將帥,自然要聽他的話了。
「王將軍這話似乎在質疑本王的判斷了?」鍾離啻看王雋說這話的時候那一點怒意,淡然地笑了。
王雋低頭:「本將不敢。只是提醒王爺,北疆的路,該怎麼走,王爺還是得審時度勢,看過來人的經驗。」
這是在北疆戰事過了這麼久,王雋第一次公開對鍾離啻攤牌,談北疆未來的歸屬問題。
之前因為玉界山未收,北疆的幾大家族都心裡懸著一把劍,所以他們的心都放在收復玉界山上。如今玉界山已收,那便再無可羈絆的事情了,自然是該和鍾離啻談北疆的歸屬問題了。
鍾離啻看著王雋,劍眉稍挑:「王將軍,北疆要不要看過來人的經驗,您清楚,本王也清楚。若說過來人,到底白家才是過來人。王將軍不想拿白家的過來人當經驗,便日後少提這三個字。本王向來不知輕重,哪日得罪了王將軍,可是我宗室的不是了!」
鍾離啻這話說得極重,算是一種高位者的威脅了。王雋原沒有想到他會果然說這樣的話,一時竟不知怎樣應對,只徒勞地瞪一眼鍾離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