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漠風光
明嘉二十五年夏
鍾離啻與初如雪這般打趣著,吃了早飯,到議事大廳里商討拔營前推戰線的問題。
因為這一次重創胡奴,部隊有必要乘勝追擊,將胡奴趕回到玉界山山口。
鍾離啻也因著這次的戰役,在北疆戰士眼裡留下了不錯的印象,至少不再是繡花枕頭了。於是全軍進擊。
鍾離啻首當其衝,帶領北疆戰士向玉界山挺進。胡奴再次潰敗,退據玉界山之外,玉界山五郡得收三郡。
鍾離啻也在這幾場戰役中迅速成長起來。這幾場戰役里,鍾離啻也漸漸看到了北方几大家族的利益訴求關係。
白家離開了,其餘三大家族便是以王家為尊,王家也似乎默認了這種設定,於是心安理得地想要控制整個北疆。
但是鍾離啻的到來,使王家控制北疆的計劃落空,那麼這一番對鍾離啻便是極大的不利。不過好在王家的人倒也是識大體的,至少在打方向上沒有與鍾離啻作對,沒有在大戰前像先時那般吵起來。
鍾離啻這般在北疆的日子倒也不怎麼難過。
在玉界山,鍾離啻最終駐紮在位於中心城市的築陵,吩咐修整。
「我原以為王爺會再次追擊,卻不想駐紮在這裡了。」
收拾停當后,已經是傍晚,初如雪看著鍾離啻,神色複雜。
「我原想過一路下去,卻是發現行不通。」鍾離啻終於得了歇息,拿起茶壺便往口中灌起來。
「北疆形勢遠比我所想的複雜,」鍾離啻終於喝飽了,繼續道,「胡奴看起來強大無比,其實某種程度上,他們內部還是有些矛盾的,若能各個擊破,逐一化解,可將他們擊退到吉爾樂山口,以後便能地些太平日子了。」
鍾離啻對著初如雪說得輕鬆隨意,初如雪卻是看著鍾離啻:「逐一化解?胡奴本質上都是一家。胡奴五姓,分五國治理,雖是不怎麼好用,到底沒有出過多大的問題。這些年你以為白家沒有想過辦法?」
是了,白家在北疆凡二十餘年,怎麼可能想不到把胡奴逐個擊破的辦法!
鍾離啻思量著,道:「若白家認真想過辦法了,那麼這戰事不可能拖延到今日。胡奴既原為一家,那他們為何要分出五家來?果然是無懈可擊,光憑五國聲勢便可無敵了!可見,胡奴也並不是果真完美無缺。」
這樣肯定的分析,在鍾離啻這般大的年輕人中,是很難聽到的。諸子百家裡,只將「中庸」者為盛,話說得滿而不偏者,是為大宗。
鍾離啻如今這話說得極偏,倒是連個「小宗」都算不上了!
況且若是在外人面前說這樣的話,那極有可能被冠以「自負」的稱號,認為鍾離啻過於偏激。
但是初如雪並不這麼認為。她看到鍾離啻的樣子,卻是知道他不是那種偏激的人,他能說這樣的話,想來是有些門道了。只是現在她不問,他也不說。
鍾離啻休息得差不多了,於是又想出了一個鬼點子了:「聽說築陵附近有個沙漠,本是座城,被喚作『鬼臉城』。雪兒可有興趣看一眼?」
初如雪看一眼鍾離啻,無奈道:「王爺不要忘了,自幼在北疆長大的,不是王爺,是在下。」
鍾離啻噘嘴,嘿嘿一笑:「這不是沒借口了嘛,那雪兒是不是應該盡一下地主之誼,讓鍾離啻看一眼那傳說中的鬼臉城?」
初如雪自然是知道他那死纏爛打的性子,覺得這麼糾纏一個最終會讓她妥協的問題,到底是自己給自己不痛快,於是勉勉強強點頭:「只一會。」
鍾離啻沒想到她會答應地如此爽快,他都準備好下一句說什麼了!
自然,這是好事,於是某人便一臉得逞地笑著,與初如雪從後門出了,自己又悄悄牽了馬,順順地向城外進發。
越往西往北走,北疆的晚風裡的塵土味道與砂礫味道便越重了。被曬了一整天的黃沙帶著些餘溫,蒸騰得空氣里也瀰漫了熱浪,讓人覺得似乎太陽還在半空里。
這兩人坐在鬼臉城邊緣的沙里,並沒有再向前。鍾離啻雖是沒有來過北疆,卻也是知曉些常識的,沙漠里容易迷路,若沒有識途的老馬,走出沙漠是極困難的事情。
「原來所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便是這番景象!」
鍾離啻看著遠方的太陽逐漸落了,遠處一片火燒雲,紅紅地照在無盡沙海的表面。那天地相接的地方,似乎有些顫動。
鍾離啻原想著會有駝隊,在遠處緩緩走來,但是仔細一想,這鬼臉城變幻莫測,就算是再沒有頭腦的商隊,也不可能拿身家性命做注,沒頭沒腦地衝進這茫茫沙海里。
沒有駝隊,只有這一片黃沙,並著這兩個人,身後帶著一條長長的影子。
「真正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在滄浪關。離這裡差著一千多里路呢!滄浪關向來是北疆的繁華地帶,那裡還有駝隊,帶著笨重的貨,從淵都一直到西北,算是很壯觀了。」
初如雪看著鍾離啻,手裡捧一把沙子,放向風散去。
「各處有各處的風景,玉界山,很美。」
鍾離啻看著這一片沙,突然發了新的創意,將鞋脫了,扔到一邊,赤腳走在沙子上。
因著太陽的餘光沒有退去,這沙子還帶著些許溫熱,腳踩上去,細膩,溫和,像有隻柔軟的手在撫摸著腳底,十分愜意。
這麼多日子走來,就算是在別人眼裡戰功赫赫,創下再怎樣所謂輝煌的戰績,鍾離啻到底還是個少年有少年該有的任性與活潑。
「王爺,在滾燙的沙子里走多了,腳會痛的。」初如雪看他這麼肆意地玩耍,心裡到底有些欣慰。在經歷了這麼多是是非非,爾虞我詐后,他仍舊看著是個少年,沒有被這塵俗所羈絆,變成世人想要的模樣。
也許在明嘉帝的眼裡,他是要承擔責任的宗室,在北疆各族的眼裡,他是要肩負戰果的北方統帥翊王君詣。
但所幸,就算是背負重重身份的鐘離啻在這一刻,至少還是個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