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蔥山危機(二)
明嘉二十五年夏
鍾離啻的建議引起了幾人人的激烈討論,李家向來保守,認為鍾離啻的方法太過冒險,劉家又認為若最終被圍,沒辦法突圍,倒不如反包圍來得實在。
王雋沒有表態,他還在認真地看著地圖。
鍾離啻坐在主位上,看這兩家的爭論,悠然地喝著他那杯剛剛好的茶。
「王爺覺得若這瓮中捉鱉果然施行了,有幾成把握?」
王雋看完了地圖,對著鍾離啻,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
鍾離啻仔細估量了,然後伸出一根手指,幾人便倒吸一口冷氣,覺得近三伏的天怎麼是這般冷了!
「一成那不叫把握,是送死。」
王雋瞪了鍾離啻一眼,語氣凌厲。
鍾離啻看著王雋,點點頭:「差不多是送死。不過王參將也明白,若果真退據城中,便是連這一成把握都沒了。」
王雋卻是不以為然:「朝廷總會調兵,到時便可突圍。」
鍾離啻看著王雋,冷然問:「玉界山失守時,王將軍也是這麼想的吧?」
王雋身子一震,瞳孔微縮,竟一時語塞:「你……」
鍾離啻站起來,道:「本王無意拿此役與玉界山之戰相較,但是諸位須得明白,玉界山失守,還有蔥山,蔥山失守,便什麼都沒有了。所以這一成,便是十成。」
王雋這時仍不以為然:「王爺說笑吧,一成如何變成十成?除非有援軍!」
鍾離啻半眯著眼,看著王雋,沉聲道:「今次一役,便果然折了我鍾離啻這條性命,也是要守住蔥山。傳令下去,全軍戒嚴,重新部署,誓死守住蔥山!」
李家在看王雋的態度,劉璟垣也不敢說話。王雋也站起來看著鍾離啻:「王爺,仗不是這麼打的。十四萬對敵三十萬,想要包圍何其困難,若只是口頭說說便能扭轉戰局,那這天下便無敗仗了!」
鍾離啻冷笑,對著王雋,語氣冷厲:「王將軍,如今這議事廳里,是我鍾離啻說了算。北疆形勢的嚴峻性王將軍不是不知道,背水一戰也是迫不得已。若有何得罪王將軍的,等過了此役,鍾離啻親自向您賠罪。」
說完,鍾離啻拂袖離開了議事大廳。
王雋最終沒有想到鍾離啻會如此直白地說。因為顧及北疆各族,鍾離啻先時並沒有對王雋怎樣,甚至算是以禮相待。所以王家也理所當然地認為,白家如今倒台了,鍾離啻就算是來北疆就職,也不過是個空架子,大戰如何,最終還是要聽王家的。
但是在鍾離啻來北疆的第一戰,便沒有聽王雋的,而且明明白白告訴了王雋,北疆戰事最終怎樣打,還是他鐘離啻說了算。
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對著王雋這樣的宗族長輩,如此無禮,是眾人沒有想到的,連王雋自己也被鍾離啻這時的態度驚詫到了。
鍾離啻來北疆,對他們這些北疆大族算得上是畢恭畢敬,沒有一絲要與這些人為敵的樣子,就算是晨議里王雋再怎樣對他無禮,鍾離啻也沒有計較。但是在今日這麼重要的會議上,鍾離啻沒有像往常一樣讓步,他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態,告誡這些家族。
鍾離啻已經下令,眾人就算是有些怨言,卻也是不敢不從的。因為誰都知道這戰的重要性,若敗,便是連坐家族的罪責。
北疆的士兵平日里看著倒是散漫,戰時卻能拿出另一種姿態來,嚴陣以待。或許是長期處於高壓下,所以隨時戒備吧!
鍾離啻吩咐部署了,接過士兵遞來的的火紅色披掛,隨手便系在身上之後便登上城牆,看著整裝待發的士兵。
他突然想起了父親,那個時候他在城中,看著父親披甲上陣,在軍隊前面莊嚴誓師,他覺得很威嚴。
如今自己也站在這裡,數萬的士兵在下面看著自己,鍾離啻覺得那是一種壓力。
這裡有一部分士兵,在今日之後便再也不能回到蔥山,長眠於蔥山腳下的某個角落了。
鍾離啻抽出佩劍,對下面的士兵高聲道:「胡奴來犯,辱我疆土。今我誓死守衛蔥山,收我玉界山,驅逐胡奴,復我河山!」
於是眾士兵也高聲道:「驅逐胡奴,復我河山!」
這聲音經數萬人之口宣出,響徹整個蔥山。
鍾離啻在北疆的第一戰,就這麼匆匆忙忙地打響了。
胡奴是夜裡來到蔥山西翼的,月中時節月亮本來會分外明亮,但是今夜這天卻突然轉陰,漆黑一片。。
「王爺,已經亥時了。」身邊的士兵提醒道。
鍾離啻將佩劍抽出:「出軍!」
於是這場戰爭便開始了,在胡奴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鍾離啻選擇了主動出擊。
胡奴本以為他們在夜裡行軍,不會被發現,卻是沒有想到被鍾離啻捉了正著。
數萬的大淵將士從密林中出擊,將胡奴包圍。胡奴這時已然沒有退路,便只能攻城。
但是城內守軍也拚死抵抗,不叫胡奴前進半步。
胡奴與大淵士兵身上都沾了己方或者敵方的血,在蔥山城外,這場血雨腥風,震徹山扉。
這時,天空突然下起濛濛細雨,雙方戰士便在雨水中廝殺。不少將士掉落護城河,立刻便被淹沒,無聲無息。
漸漸地,胡奴顯出頹勢,大淵將士卻是越戰越勇。鍾離啻這時下令收網,包圍圈便漸漸縮小。
胡奴前鋒將領卓然,是北胡奴里十分出色的將領,這時也只能在大雨里節節敗退,最後帶著一小部分死士突圍出去。
這一場戰役,最終以鍾離啻的勝利告終。
鍾離啻手裡的佩劍被血沾得十分粘膩,又浸了雨水,他覺得難受。
這是鍾離啻第一次真正經歷戰場。他在這場戰鬥里,殺了很多人。
鍾離啻並不是聖人。因為夷狄來凡,他不得不拿起自己手裡的刀劍,來守衛自己所呵護的,不論是大淵王朝還是那落日紅梅下的一抹淡淡紫色,在這個時候,都是他要守護的。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鍾離啻墨色的盔甲上,加上前一夜的雨,帶著些許晶瑩。
身後火紅色的披風變成深紅色,看著有些狼狽。
「王爺,咱們贏了。」一個士兵欣喜地對鍾離啻說道。
鍾離啻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也帶了一點點笑意「是啊,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