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初氏與唐氏
明嘉二十五年春
落加藍與鍾離啻在江南遍尋無果的廖夢溪,此刻大搖大擺地坐在聊山城唐家家主唐義的客廳里——嗑瓜子。
「我要回家!」廖夢溪瞪一眼唐義,似乎根本沒有把位列十大家族上位的唐家放在眼裡。
「夢溪姑娘是想通了,要回家了?」
唐義長相不壞,而立之年倒也盡顯風流,一身長白褂子頗有儒生氣質。
廖夢溪「哼」一聲,傲慢道:「你們從哪裡把我抓來的,就把我送到哪裡去,不然等我姐姐找到我了,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唐義自然是不知道廖夢溪這「姐姐」是何方神聖,只以為是廖家的人,苦笑:「姐兒可不要為難我了,我聊山到底是小地方,經不了姐兒的這番折騰!」
話是這麼說,可唐義剛說完,就有唐家的家僕進門,要綁了廖夢溪。
「你這是幹什麼,我,你,不要過來,不然……」廖夢溪見那兩個家僕凶神惡煞地要來捉她,手裡的瓜子扔了,站起來向後縮,有些語無倫次,「不然我立刻絕了經脈!」
唐義這時有些顧慮——廖家的人向來膽大妄為,死生不顧,要是廖夢溪在他的地方出了事情,廖家的那幫土匪豈不是要反了?於是話變軟了:「我的姐兒,你這是何必呢,你跟著落加藍,他日後是什麼光景還是未知。姐兒何必把自己的年華負在他身上呢?」
廖夢溪看他把手下的人都不上前了,於是稍稍放心了,打量一番唐義嗤笑道:「他日後光景我自然不知。只是現下看著還不錯,至少比你這個縮在聊山城裡的傢伙好那麼幾個。」
這話里透著不一般的自豪。只是唐義實在想不到她在自豪什麼!
「姐兒不要忘了,你是與我有婚約的,如今與落加藍廝混,傳出去到底不好,於廖老太爺的顏面也不太好吧?自古婚緣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姐兒與那落加藍似乎有些違背天和。」
唐義說這話的時候臉色有些陰沉,只不過廖夢溪並不怕反而道:「我爹娘死得早,你這『父母之命』自然是胡扯,你又不曾請人說媒下聘禮,這『媒妁之言』更是談不上!況且這事情傳出去,真正丟臉的反而是你們唐家吧?再說了,你不是已經有老婆兒子了嗎,你那兒子似乎也比我小不了多少吧?我才不要嫁給你!」
唐義笑笑:「姐兒再怎麼說,我與你兄長也是談妥了的。你嫁入唐家,廖家和唐家自然就有莫大關聯,以我唐家的家勢自然不會虧待姐兒,姐兒依然是正室,姐兒的兒子也會成為嫡子,是我唐家的繼承人,姐兒何必在意那些庶出呢?」
廖夢溪有些不明白唐義的邏輯——她嫁了他,然後只要生了兒子就可以做家主,所以她就應該嫁他?
「你那家主還是留給你現在存著的兒子們吧,我沒什麼興趣的。」廖夢溪站得有些累,索性坐下,拿起桌上的蓋碗茶杯喝口茶水潤潤嗓子。
唐義也不明白,自己已經說得那麼明白了,她的兒子以後就是家主,為什麼這小姑娘就是不同意呢?是自己表達有問題,還是這孩子還小,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唐義前前後後思量一遍,覺得不是自己表達的不夠清楚,應該是這孩子小,沒經過什麼世面,所以不懂得「家主」這東西意味著什麼,尤其是唐家的家主,在整個江南意味著什麼……
嗯,那沒事,咱可以慢慢等她長大不是?
想通了這件事,唐義覺得目前沒有必要和這小丫頭聊下去了。
這時,有家僕道客至,唐義看她在客廳也沒有什麼要逃走的意思,於是派了人看住。
只是這時客廳已是被她霸著,挪動的話恐怕還要費一番周折,於是唐義便叫人將客人引到書房,自己換了身衣服去見客。
……
唐義在迴廊里走著便納罕來人是誰,想著可能是白家的人。結果他剛進書房,便看到一把輪椅,裡面一位紫裳女子,額頭上的刺青紅得耀眼,臉色倒是很寧靜,手裡的茶杯映襯得臉和手都十分白皙。
「你是,初家的那位家主?初亦白?」
初如雪稍稍點頭,放下茶杯:「初亦白,小字如雪,唐家主安好。」
一個欠身禮溫婉大方,未有任何失禮之處。
唐義知道來人身份后,立刻還一個欠身禮:「唐家家主唐義,見過初家主。卻是不知初家主來這鄉野小城是為何事?」
初如雪仍然很官方地笑著:「我這個人向來懶惰,無事自然不會來串門。」
唐義知道這自然是很官方的話了——初家如今都在北疆,來南方「串門」,嫌時間太多了么?
「初家主說笑了,」唐義也笑笑,「在下向來也不怎麼愛出門,倒是與初家主有幾分相似。」
「在下前些日子在孤龍峽谷遇到些人,似乎,並不怎麼友善。」初如雪抬眼,別有深意地看一眼唐義。
唐義對孤龍峽谷這個詞語自然是不陌生的——前幾天剛被明嘉帝封了王的鐘離啻在年節遇刺,地點便是孤龍峽谷。明嘉帝為此時大發雷霆,命下面去徹查此事。這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他唐義哪裡可能不知道!
只是初如雪此時提起這事,還言明她自己也在場,卻是叫唐義有些疑惑——初家已經和宗室聯手了,還是她想從自己這裡套取什麼東西么?
「孤龍峽谷,」唐義琢磨著,提出一點點試探問題,「聽說宗室也是在那裡遇刺……卻是不知道初家主是不是……」
這話自然是想套東西出來了。初如雪將桌上的茶拿起來,去沫,語氣冷淡,「唐家主在這聊山城這些年,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一語應是見解獨到的吧。在下來此,也並不是來和家主打啞謎的。」
這時,明月將那日捉到的人押上來。
唐義看見那人,瞳孔微收,表情疑惑:「這是?」
初如雪看著唐義,仍是那般冷淡:「方才說了,我這個人向來懶惰,這幾日想去江南遊山玩水,所以順便來看看家主,這人稍稍擾了我的雅興,就寄留在唐家主這裡。至於這人是現在想去見誰,和誰說什麼,唐家主看著辦吧。」
茶碗放下的聲音有點大,震了一下,唐義的身體也隨著震了一下。
「叨擾多時,不必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