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語動乾坤
明嘉二十五年春
聽見鍾離啻也許暗含責怪的話,這些人自然做不住了,少不得為自己開脫的。第一個開口的自然是知州唐雲。
「王爺說笑了,為民請命,造福一方乃是下官等為官的本職。王爺這樣說,實在是折煞下官等了。」
這時,鹽倉監官徐越也道:「王爺言重。都是為天子辦事,實在算不得功過。」
鍾離啻眯著眼,叫人上了酒水。
菜上來了,第一道菜是鹽水鵝。
「本王不是地道揚州人,卻也知道老鵝在揚州的出名之處。諸位且嘗嘗看味道如何。」
鍾離啻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嘗一下。諸人看見這道菜,終於有些明白鍾離啻的用意。鹽水鵝,自然離不開「鹽」了。
來江南這麼長時間,鍾離啻這是第一次公開表示他來此的目的。
「揚州老鵝,本王此前倒是未有品嘗。聽聞徐大人是揚州人,大人來品嘗一下,此鵝可還正宗?」
徐越於是不徐不疾地嘗一口很認真地嚼幾口。
「回稟王爺,」徐越點頭,道,「此鵝形態飽滿,爛而不散,色黃油亮,質感松嫩、肥而不膩,鮮咸適宜,味道十分純正,乃是上佳菜肴。」
鍾離啻笑笑:「許是諸位在江南,習慣了江南咸鮮口味。本王自幼在南疆,喜酸辣,卻是食不得這般口味的吃食。」
這時,眾人臉色自然有些變化的。
眾口難調,一個廚子再厲害,也不能顧及全席人的口味,何況這麼一道小小的鹽水鵝!
「江南的鹽,總不能全來做鵝了吧,」鍾離啻飲一口茶漱口,道,「西南多井鹽,需勞力眾多,井鹽打制不易。鑿井、汲鹵、輸鹵到煎鹽,分工很細,工序繁難,固蜀地鹽貴。江南之地以海燕為主。可本王所知,朝廷在鹽稅上,似乎並不樂觀。」
眾人低下頭,不做聲了。
許久不發聲的宇文素戟倒是嗤笑:「我倒是吃得很好,只是這鵝煮的有點爛,我這個人好吃老肉,越硬的東西,吃著倒是越有味道。」
眾人:「……」
鍾離啻這時眯著眼看他一眼:「這麼說來,還算合宇文公子的口味?」
宇文素戟笑笑:「算是。不過這東西還是少吃為妙。」
眾人這時當然是明白了鍾離啻二人的用意。
天下是天子的,天子當然有權過問江南的事情了,就算是他委派的人,官位有多低,甚至是無官小人,那也是天子的旨意。誰都沒有資格來輕視,因為他代表的是天子。何況鍾離啻不是什麼無官小人,他是宗室,是皇上親自賜字冊封的翊王。
這些人妒恨也好,為難也罷,現在江南的有關事宜是他鐘離啻說了算。雖然這麼說有點霸道,或者不近人情,但是這是事實。
一道菜,鍾離啻算是對江南的官員表明了立場……既然鹽太「重」,那麼就有必要調一調這江南的味道了。
而宇文素戟方才這話,也是表明了宇文家的態度——宇文家的態度,便是整個朝堂態度,甚至是整個北方的態度。
很明顯,南方是一塊肥肉,尤其是鹽稅上。白家以北方大族的身份,在江南把持著鹽關,其他家族當然眼紅。
盯著這塊肉的自然多,鍾離啻被推上這風口浪尖,他還是個新人,但是,並不代表他會怯懦。
鍾離啻站起來,神色冷厲:
「本王請諸位這頓飯,想必諸位都已經想明白了。本王奉命查江南鹽課事宜,本王初來揚州,不及諸位閱歷深。但是本王既然接了這案子,那本王必將竭盡全力。」
鍾離啻從主座上下來,繼續道:「本王言盡於此,這老鵝這麼吃,諸位看著辦。」
鍾離啻走了,宇文素戟也跟出去了。但是那些揚州官員卻是不敢走的。這鵝自然是要吃完的。
……
明嘉帝知道這事情時,靖南王也在身旁。
「啻兒果然不負朕的期望。江南的事情,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明嘉帝很高興,特意叫了宮裡的廚子做了些南疆小菜,留靖南王在宮裡吃了飯。
靖南王對鍾離啻這麼冒進卻是有點擔憂,卻不曾表現出來,仍是陪著明嘉帝說笑。
……
北疆的白啟收到了唐家的信,是在掃了胡奴一波偷襲后,大帳里與眾將議事時。白家的諸將這時炸開鍋了。
「鍾離啻不過前些日子才封王,便這麼不把咱們大將軍放在眼裡,若將來地了封地,擁兵自重時,豈不是要上天了!」
「我們將軍為國殺敵,他鐘離啻卻在揚州奪我們將軍的利,天下哪裡有這道理!」
「他鐘離啻不就是仗著靖南王在南疆的那一點功勞嗎,竟然敢這麼對我們將軍不敬!」
「鍾離啻說到底也算是他們宗室的後輩,這麼作威作福,欺我北方無人嗎?」
「將軍,末將懇請啟奏聖上,治鍾離啻的罪!」
……
白啟面色嚴肅,示意眾將安靜。於是大帳漸漸平靜。
「這些事情,本帥倒是不擔心。鍾離啻還小,到底是個孩子,本帥若與他置氣,倒是本帥小氣了。唐家的人在江南也有些年月了,這樣的事情,他們自然是能處理的。」
眾將面上稱是,心裡佩服大將軍的度量,又對鍾離啻這行為感到憤怒。
於是鍾離啻算是得罪了遠在北疆的大將軍一黨……
……
揚州城門。
「站住,什麼人?」
「回官爺,車裡是我家的……兩位……姑娘……還請通融!」一個看著粗壯的漢子對著看守城門的軍官點頭哈腰。
「什麼姑娘不姑娘的,老子奉命在此捉拿朝廷欽犯,可不管你是什麼人!」
於是那人伸手粗魯地要掀開馬車的帘子。
「呵……周伯,出什麼事情了?」
尖細而溫柔的女聲傳出,馬車裡的女子似乎是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了,聲音有些慵懶。
「姐,姐兒,咱們要進城了!」
聽見裡面的聲音是女子,那人總算是不追究了,於是放行。
馬車裡……
「哇,落加藍,想不到嘛,你拌起女人來,倒是挺有一套的嘛」
廖夢溪在座位上笑彎了腰。落加藍眼裡卻是生起了一股殺人的顏色:「我這還不是為了你!」
「那誰讓你帶著我的,」廖夢溪還是笑,「再說了,你還不是為了躲唐家的追殺!你看看現在揚州的戒嚴,還不是為了你!」
落加藍將一隻手頭上的髮髻拆下來,如墨的長發便披散下來,半遮著落加藍的一隻眼睛。
廖夢溪看見風拂過落加藍散落的頭髮,讓那個人像是從畫裡面走出來的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