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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 我要報仇

  處理完了初止的事,她未曾休息一下,她想找點事給自己,這樣的話,就好像還活著一樣,還沒有瘋一樣。


  她來到蘇於嫿靈欞前,跟她說了會兒悄悄話,就像以前那樣,很多不能對外人講的事情,可以對她說。


  她拉著蘇於嫿的手,小聲著:「師姐,初止把知道的都告訴我了,謝謝你把他帶了回來。」


  「師姐,如果你在泉下遇到了韜軻師兄,你幫我告訴他,我不怪他,哪怕他跟著黑衣人算計我和石鳳岐,我也不怪他,讓他別內疚,對了,綠腰來了,真的好慘啊師姐,我都不知該怎麼去見她,韜軻的傷口我看過了,是石鳳岐的長槍造成的,他死在石鳳岐手下的。」


  「我真正親手殺了第一個七子,是初止,其實你一點都不意外吧,他那樣的人本來就沒什麼好活的。」


  「師姐,石鳳岐沒有死對不對?你肯定沒有在下面遇到他,對不對?他不會死的對不對?你肯定遇上到他的,我知道的是師姐。」


  「師姐,你這一去啊,連個罵我的人都沒有了,他們都很擔心我,很怕我,我知道我現在像個瘋子一樣,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讓自己清醒過來,我感覺我真的要瘋了,我都快要不知道,哪一個是真的我,哪一件事是真的事,哪一件只是我的妄想。」


  「你要是在就好了,你一定可以罵醒我。」


  「不過好像,做個瘋子,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呢,活得太明白總是辛苦不是嗎?我若是早些發瘋就好了。」


  她乾枯的眼眶灼痛,卻怎麼也流不出眼淚,好像一生淚水她已用盡,再不能為任何人流下半滴。


  她與蘇於嫿說了許久,久到未曾發現,門口來了人。


  來的人輕聲喚她:「魚姑娘。」


  她抬起頭來看,笑笑:「綠腰啊,你要是想報仇,就一刀殺了我吧,我會很感激你的。」


  綠腰眼中噙著淚水,晶瑩發亮,她走進來,給蘇於嫿上了一柱香,祭拜過後,她的堅強,讓魚非池驚訝。


  她的聲音依舊嘶啞,那是哭得太過悲傷之後留下的,眼眶紅腫得很高,像是抹著最艷的脂色,但是她的眼神很堅定。


  「韜軻手裡拿著這個。」綠腰攤開手,手心一枚青翠的玉耳墜子。


  然後綠腰掀起一邊的頭髮,露出耳垂:「這本是一對,黑衣人從我這裡取走一隻,送到了韜軻那裡。」


  魚非池搖頭:「綠腰你錯了,韜軻不是為了你才甘心作引,把石鳳岐引誘出城的。他是為了商夷,能讓石鳳岐心甘情願去對方挑選的戰場的人,能讓石鳳岐放鬆警惕不擔心有黑手作祟的人,能讓石鳳岐只帶八萬兵力就出城迎戰的人,只有韜軻,韜軻此舉,意在誘殺石鳳岐,除掉大隋國君,動搖大隋軍心,毀我大隋根基,在商夷與大隋即將決戰之際,沒有什麼事情比石鳳岐的死,帶來的後果更為嚴重。韜軻是為了商夷最終的勝利,才做了這件事,他是料定了他可以摧毀石鳳岐,摧毀大隋,摧毀我,他要成為商夷稱霸前的最後一塊墊腳石。」


  「所以,綠腰,這跟你沒關係。這枚耳墜子,頂多只是黑衣人加重的籌碼,幫韜軻下定決心。因為韜軻……因為韜軻或許很難做出決定,來背叛他的師弟。」


  魚非池拈起那枚耳墜在指尖看了看,真是沁人心脾的透綠。


  她說這麼多,沒有要給韜軻潑髒水,怪韜軻的意思,她只是想讓綠腰不要背負這樣的歉疚。


  如果一個男人為了她,背棄自己的做人準則,背叛了自己的同門好友,選擇以死來保全她的性命,這樣的愛,太過罪孽深重了,沒有人承擔得起。


  魚非池本以為,她還要說更多的話才能讓綠腰明白,但沒想到,綠腰卻比她想象中的更為通透。


  綠腰說:「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他不是那種為了所愛的女子就可以背棄商帝命令的人,如果他真是那樣的人,他早就強行帶我出宮了。在他那裡,君令大過天,如果有什麼是可以超越君令的,那就是他覺得,他這麼做,可以為商夷帶去好處,為商帝謀去利益。他是一個以商夷至上的人,我了解他。」


  魚非池看著她,等著她後面要說的話。


  她停了一下,抿起一絲笑容,那笑容在淚水裡極為明艷:「我不在乎他是為我而死,還是為商夷而死,我在乎的,是害死他的人。」


  「綠腰……」


  「不是你們。不是你,也不是石公子,是黑衣人。如果不是黑衣人,韜軻不會來行此赴死之事,只為除掉石公子,毀掉大隋,如果不是黑衣人,韜軻不會拿到我的耳墜,下定決心,如果不是黑衣人,今日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韜軻會來永孟城,哪怕他最終也會戰死沙場,至少在那之前,我們會見上一面。剝奪了我這個權力的人,是黑衣人。」


  她的聲音開始帶上顫抖的哭腔,但兀自逞強,強穩著聲音不亂,強迫著她自己把後面的話說完:「我一點也不在乎你們這個天下到底誰是贏家,我愛的是韜軻,是他這個人,不是他身後所代表的身份,也不是他所效忠的國家。我等了十年的那個人,被黑衣人奪去了生機,我盼了一輩子的事情,被黑衣人毀掉。魚姑娘,我不是一個不明理的人,我知道我的仇人是誰。」


  「我要報仇。」


  魚非池看著她,抬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聽著她堅定的話語,是啊,她所認識的綠腰,是一個那樣頑強堅韌的人,是一個活得那樣明白,那樣豁達的人。


  這樣的人,不會殉情,不會自殺,她會活著,為了給韜軻找一個公道,為了給韜軻報仇而好好活著。


  這才是綠腰。


  一點也不脆弱,一點也嬌柔的綠腰,她是最柔韌的蒲草。


  十年的苦守未能使她絕望,一朝的失去只會令她更加堅強!


  綠腰的淚水劃過臉龐,滴落衣間,而她的雙眼雖然悲傷,但神色始終堅定,充滿了剋制的力量。


  「商夷不會為我報仇,黑衣人與商帝是一夥的,我自己殺不了黑衣人,所以,我來求你,求你讓我有機會,可以手刃仇人,可以為韜軻報仇雪恨。」


  她說,「只是我的韜軻,不是商夷的將軍和大臣,只是私人一段恩怨,無關你們天下之爭,我一直都跟你們不是同一路人,我沒有那麼大的胸襟去體諒,去原諒,去為了顧全天下大局而作出什麼犧牲,你們盡可犧牲你們的,但是,我不會讓我的韜軻白白犧牲。」tqr1

  「商帝也好,商夷也好,那跟我沒關係。用什麼樣的方法,會造成什麼樣的破壞,也跟我沒關係,我就是一個為情而困的小女人,我要的只是我心中所愛。我不在乎別人,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一定會去做。如果我做不到,我就想盡一切辦法,請人幫我做到。魚姑娘,我請你,幫我報仇。」


  這樣的要求不能用過不過份來衡量,這樣的要求,只是一個絕望中的女人近乎妄想的執念。


  大概是她的聲音太有力量,太過堅定,竟能喚回魚非池一點遊離在外的神識,讓她可有一點點清醒,讓她能體味到錐心刺骨的疼痛。


  她望著綠腰這雙隱忍但明亮的眼睛,並起雙指直指上天:「我魚非池向天起誓,一定找出黑衣人,一定為所有被他所害之人報仇,如違此誓,罰我再受此生所歷之苦!」


  比起什麼五雷轟頂,不得好死之類的毒誓,大概魚非池這樣的誓言,才是最最惡毒的。


  再受此生所歷再苦。


  絕不會有人想過一次魚非池的人生。


  失盡所愛,一無所有,從得到到失去,小半生的時間裡,她嘗盡世間至痛,世間至苦,世間至毒。


  綠腰堅強了許久,聽到魚非池這番誓言時,終於失聲痛哭出來,靠在魚非池肩上,她的淚水打濕了魚非池半邊衣衫。


  魚非池輕撫著她後背,沒有說安慰的話,她說不出來,她知道綠腰失去韜軻是何等悲痛之事,她不會說,沒關係的,一切都會過去。


  因為過不去啊。


  世上真有一些坎,是過不去的。


  一等便是十年的深愛,一朝喪失,再見面時,天人永隔,如何過得去?

  但綠腰不會知道,她這個小小的請求,點燃了魚非池全部的鬥志。


  是啊,還要報仇,還要活著報仇,為那麼多死得不明不白,為那麼多無辜被犧牲的人,報仇。


  為韜軻報仇,為蘇於嫿報仇,為石鳳岐……不,不,不為石鳳岐報仇,他沒有死。


  在她的心底,有一種力量正在破土而出,瘋狂生長,那種力量如同迅速成長的大樹,深深紮根,開著漆黑的花,結著苦澀的果,沿著魚非池的四肢百駭正瘋狂蔓延,替換她的骨血,重新撐起她快要破敗的身軀,吞噬了她的靈魂,賦予了她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


  這種力量,不是信仰,不是強大,是一種再也無所在乎,無所顧忌的野蠻。


  她將不惜一切,哪怕毀掉這個世界,也要達成綠腰這小小的心愿。


  一個人在世上倔強著不肯死地活著,總是有一個強大的信念在支撐。


  在魚非池萬念俱灰的時刻,綠腰給了她一個小小的願望,一個小小的念頭,繼而成長為參天大樹,就像是黑暗中一束束小小的火星,只要有一點點火星,她就能飛蛾撲火,萬死不辭。


  活著,報仇,成為了她不死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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