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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一章 識得在局中

  各方動向都進入了一個安靜的暗涌時期。


  商帝與石鳳岐之間遙遙對望,各有打算,各不知對方。


  將整個須彌大陸各方人手來捋一捋,我們可以得知:

  大隋方石鳳岐與魚非池在寸寸跟進商帝大軍,只等著瞿如到來與他們會合,就可整肅全軍攻向商帝。


  由大隋武安郡運過來的糧食已經走了大半部腳程,進入了沙漠,米婭前去接應,按著時間計劃,他們大概會在瞿如到來之前的半個月趕到石鳳岐軍隊中。


  同時,石鳳岐還安排了蘇門的人去查黑衣人與那十萬人口之間的關係,利用初止軍晌的線索,追蹤那些人口到底去了哪裡,為何毫無音訊。


  石鳳岐每日盯緊各方進度,還安排著南燕的救災事項,也批閱著大隋本國的各種雜務。


  魚非池,放手不管,每日專註寫「情詩」,坐等最後決戰。


  商夷方,商帝且戰且退,兵力並無幾分受損,往永孟城方向慢慢靠攏,輜重糧草已先行,他與石鳳岐三不五時的小戰只是為了保證這些事物運過去的安全。


  韜軻所剩八萬兵力,皆是精英,將是將中將,兵是兵中兵,每個拿出來,都是能以一敵三的好手,這八萬人化整為零,也在往永孟城的方向聚過去,等著與商帝會合。


  初止回到了商帝身邊,但很不幸,商帝對這個依靠外人行事,過於投機取巧之輩依舊無幾分好顏色,初止遭遇冷落。


  各地各處的進度第一次變得如此有條不紊,每一個人都不再亂動,按著大家希望的方向推進這場最後的決戰。


  商帝與石鳳岐在無形中形成了默契,把戰場壓縮到最集中的地方,把傷亡壓縮到最小的數字。


  不管是石鳳岐還是商帝,他們都不想再看到一次殺俘事件和毀堤事件。


  喪盡天良,有違天道之事,一次兩次,足足夠矣,第三次,便真的是天地不容。


  他們身為帝君,要有帝君的底線和自我約束,放縱殺戮,屠戮無辜,絕非取勝之道——商帝或許沒幾分愛民如子的心思,但是商帝知道,一旦激起各地民憤,四處斬蛇,到處起義,那這好不容易才促成的乾乾淨淨,利利索索的雙王之爭局面,又要平添絆腳石無數,平白浪費大家精力與時間,毫無意義。


  於是,在精簡戰場,集中火力在這一點上,石鳳岐與商略言二人,有著共同的目的。


  說完了大隋方與商夷方,便要提到不知屬哪方的黑衣人。


  黑衣人不現身,誰也不知其人在何處,有何目的,唯一可以窺視一點端倪的,只是那位與黑衣人有著莫名關係的初止。


  被商帝再次冷處理的初止近日來安份守己,毫無出格之舉,似是怕再次惹怒商帝。


  他白森森細嫩嫩的手指輕輕轉動桌上華美的酒樽,搖晃著酒樽中醇香馥郁的佳釀,目光懶散帶三分媚色。


  偶爾他會想一想那個叫如媚的妙人兒,那妙人兒煙視媚行之姿令人心神蕩漾,當然了,於初止而言,也就心神蕩漾蕩漾,別的他也沒法兒多想。


  他想著,他挑中如媚,大概是因為那是一個女人柔媚的極致。


  只可惜,死得太過草率了。


  不過,死得草率的人多了去了,她一個可憐的妙人兒,又有什麼關係呢?tqr1

  這樣想著,初止呷了口酒,只抿了一小口,潤濕他有些艷紅的薄唇。


  死得草率的人那麼多,他不想成為其中一個。


  這些年來初止越活越明白一個道理,什麼無為七子,什麼天下權位都是虛的,能活下去才是關鍵,人命如草芥的時代,多少英雄折戟?


  以前那些七子也好,他們這屆七子也罷,都有一個通病,他們的野心是天下,被學院里的人司業們教壞了腦子,真把這天下蒼生當成了自己的責任,其實,他們都不過是為了自己活下去才這麼拚命。


  初止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他不是很介意最後誰來一統天下,這天下能一統就行,是韜軻也好,是魚非池石鳳岐也好,甚至是商帝,是任何一個人也都無所謂,隨便是誰都行,天下一統,七子存活,他只要活著。


  有了這樣「通透」的覺悟之後,初止陡然覺得心神輕鬆了很多,只要天下一統了,以他的能力要在盛世里謀個高位,並不難。


  至於這亂世,誰愛平誰平去,他甚至想敬一杯酒給其他幾位七子,辛苦你們這麼拚命。


  說得再透徹一些,不過是初止等著其他七子的勝利成果,他將坐享其成。


  這樣的人極為讓人厭惡,什麼都沒做,甚至幫倒忙,卻投機取巧地享受著勝利成果,但不可否認,這樣的人渣總是要活很久,這是件悲哀的事。


  尤其是初止有了黑衣人這樣的強力後援之後。


  他看到黑衣人進來,森白細嫩的手指放下酒樽,笑道:「商帝陛下並不相信你,你能怎麼辦?」


  「他們即將找到奴隸藏身之地。」黑衣人寫下。


  初止面色變了變,他拿軍晌去幫黑衣人養奴隸之事,是實打實瞞著商帝的,若說投誠之事他還可以倚著黑衣人的計劃避免商帝的責罰,那這動用將士四處抓人,又私藏糧草的事,便是鐵板釘釘的死罪。


  這事兒,半點風聲也漏不得。


  初止坐起來,極深的眼窩裡一對陰鷙的眼,他看著黑衣人:「那可是你的人,若是被他們找到,最該著急的人是你吧?」


  裹在黑衣里的黑衣人似乎盯著初止看了一會兒,仰頭大笑,卻無聲無息,只能從黑衣人的動作判斷出笑的姿態。


  初止讓黑衣人這無聲的大笑驚得毛骨悚然,緩緩坐直了身子,帶幾分警惕之色:「你想怎麼樣?」


  黑衣人扔了一封信給他,出手快又准,一把扣住了初止的下巴,狠狠地捏著,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太過得意忘形,不要忘了他是靠著自己,才能活下來的。


  初止的眼神複雜難辯,似有恨意也似有恐懼,還似有不甘心——也是,被一個這樣莫名其妙的人如此威脅,是個人都不痛快,更不要提初止本就是個對尊嚴看得特別緊要的人。


  他能接受與黑衣人合作,但不能接受黑衣人羞辱他。


  黑衣人卻冷冷地將他甩開,一抖黑袍,消失在初止眼前。


  初止手握著信,將信紙抓得快要變形,平復了許久的心情,才緩緩地順過氣來,斜斜地倚在貴妃榻,重新執起了那樽好酒,細細品一口——難以下咽。


  能把一向運籌帷幄的黑衣人逼得現身,自是因為石鳳岐他們的確快要查到那十萬人的藏匿之地。


  當瞿如只剩下一個往石鳳岐靠攏的任務之後,蘇於嫿徹底空出了雙手,可以全力查找那十萬人的藏身地點。


  蘇門已復當初盛況,人手充足,資源豐富,消息靈通到任何蛛絲馬跡都難逃其眼,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不少日子,但是蘇於嫿依然找到了一些線索。


  十來萬人想要藏起,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有一極為合理的地方,所有的線索,漸漸指向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商夷國。


  當初魚非池他們所有的重心都放在白衹,西魏,甚至后蜀,蒼陵,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初止就把人放在眼皮底下。


  蘇於嫿還原了當時的初止與瞿如在商夷對戰的情況,發現初止將戰場一直引向商夷境內,也就是讓瞿如遠離了白衹與商夷交界處。


  而白衹,西魏,大隋各地失蹤的人數是逐步增加的,也就是說他們逐步把人往商夷境內轉移,避開了大量人數會引發的注意力。


  初止的這個糧草,也就十分地容易供給給他們了,並且,初止完全可以直接從軍隊里調動人手去看押。


  十萬人,不是小數目,當初看押,也應該極是不易才對。


  在當時大家只是以為初止不敵瞿如,借著對商夷地形熟悉的優勢,才故意將瞿如引入商夷,未曾想到過,他還留有這樣一手棋,掩人耳目。


  這麼大的事情,初止能瞞過商帝這樣一位幾乎是明察秋毫的帝君,極不容易,沿途的官員,驛站,以及商夷的細作探子,都不可能沒有察覺,那麼,這裡就牽涉進了另外一個人。


  韜軻。


  能讓商夷官員閉上嘴,細作收了聲的人,只有韜軻這位極得商帝信任,手握商夷整個情報網的國之重臣。


  以初止的能力,是不能說服韜軻的,那麼,定是黑衣人所為。


  這個黑衣人何其可怕,他設一局,能讓韜軻為之出力。


  要用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說服韜軻?


  這一局,又到底是從多久之前開始進行,所有人,被這三人蒙在鼓中多長時間?還有什麼地方是他們不知道的陷阱?還有什麼力量,是他們無法預估的?


  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便是,韜軻,初止,黑衣人三人聯手做一局,連商帝都瞞過,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有什麼樣的理由,讓一向忠君愛國的韜軻,連商帝都瞞住?


  這件事越查越可怕,難得一見的,讓蘇於嫿的后脊發涼。


  這才發現,原來大隋,一直被困局中。


  而這個局,不知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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