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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風雨起

  沒了難民擾事的晚上,偃都城漸漸恢復了當初的熱鬧與繁忙,紅袖招的姑娘把袖子挽成了花,吆喝著官人進來喝杯酒,共我同銷萬古愁,喧鬧的曲弦也在上空交織,映著秋日星輝一同不息不止。


  這樣的夜最是容易滋生罪惡,人們都是喜歡在夜晚時分去行見不得人的事,比如偷情,也比如殺人,借著夜色做遮掩,好像那罪惡的顏色也要淡幾分,更容易被人原諒一般。


  所以有刺客無聲無息飛入幾戶人家,動作輕如燕,刀劍映寒光。


  寒光再閃幾閃,飛揚的鮮血總是帶一些腥甜的味道,瀰漫在空氣里久久不散,如血水一般的粘稠,無聲的反抗著這些人的暴行,再倒下幾具屍體,美好的生命就此結束,來不及看一眼明日早上的朝陽。


  暗殺這種事,其實在王都這種地方顯得有點屢見不鮮,誰也說不準昨日還風光無限的人怎麼次日就暴斃了,大家爭權奪利爭不過就搞搞刺殺這種手段,從自至今一直都有。


  人們除了嘆一聲可憐,再無多話。


  那些暗涌了數日的暗流,積蓄了太久的力量,蓄勢待發,只等著一場暴風驟雨,他們就要揚起數十丈高的狂瀾,吞沒席捲一切。


  這個帶幾份甜美血腥的晚上,魚非池在王宮中,卿白衣看著有些不安,負著手在御書房中來回踱步,望著桌上一堆東西眉頭不展。


  「君上在擔心什麼?」魚非池倒是鎮定很多,笑看著他。


  卿白衣看她笑得如此自在,越發不安與無奈,他們倒是相信自己,自己卻是信不過自己啊。


  「魚姑娘,你說我們真的能成嗎?」卿白衣問道,「石兄不在,此事單靠我,我真的沒幾分把握。」


  魚非池給他倒了一杯茶,聽他繼續說:「你或許不了解,但石兄知道的,我手底下的人都疏於練習,武力不濟,今晚之事……」


  「既然都已走到這一步了,再多擔心也無用處,何不坦然面對?」魚非池捧著茶杯,看著王宮琉璃瓦上的月輝如幕,還看那皇牆高聳,緩聲說著:「君上請全力以赴吧,人生難得幾回拼,你說呢?」


  卿白衣沉默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覺得魚非池這安慰人的話並沒有什麼作用。


  但是再一想想,像魚非池葉藏他們這樣的外人都開始全力以赴,為了他不辭辛苦,他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再唉聲嘆氣,不思上進?

  卿白衣深吸一口氣,說道:「那好,我便全力以赴,魚姑娘,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手掌重重一拍,按在桌上,桌上是一堆兵書,他這個佛腳,抱得實在是太臨時了。


  魚非池看著那些兵書有些好笑:「君上言重的,哪有辛苦之說。」


  等到魚非池出宮的時候,月亮已升上正空,此時的偃都已是最熱鬧最喧嘩的時候,笙歌不絕燕舞不止,處處都透著今夜好風光不可辜負的絢麗。


  南九與遲歸送她到門口,她還未開口說話,遲歸便道:「寸步不離地跟著卿白衣,知道啦知道啦!小師姐你都說了一百次了!」


  他很是不滿的樣子,畢竟跟著無為七子同吃同住過一年,又跟著鬼夫子學過一年,他再怎麼笨也看得出這兩日風向不對,怕是有雨。


  他很想陪著魚非池身邊,但是魚非池卻根本不許他們離開卿白衣半步。


  「小師姐,你自己要當心啊。」賭氣歸賭氣,遲歸還是擔心地說道。


  「知道了。」魚非池笑著拍拍他們兩肩膀,讓他們回宮去守著卿白衣。


  葉藏沒有什麼生意是要在晚上做的,等著魚非池從宮裡出來,幾人點完帳本,閑話幾句后,也就各自回房睡去。


  外面的紅袖招也好,奪命刀也罷,又或者將起的大風,都未影響到他們這裡,夜幕的深沉只是讓他們酣然入睡而已。


  魚非池手執著一卷書支著額頭懶懶地翻著,紅燭跳了幾跳,燭影也就晃幾晃,她抬頭一看,是窗子沒有關緊灌進來些冷風,秋夜冷風易使人受寒,她起身合窗。


  窗前突然映來一個人,魚非池眉眼一凜:「來了?」


  城外難民營中的難民,雖說日子可能比不得偃都城內百姓的舒服滋潤,但是作為難民而言,他們此時的待遇已經是極好了,不必以天作被地作席的睡在荒郊野外,還有暖和的被子可以禦寒,這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可以在這裡安心地再待上一段時間,等著朝廷想出安置他們的方法,他們已經從戰亂邊關的烽火記憶中走了出來,開始對新的生活有了嚮往。


  但凡事總有意外。


  在這個寧靜的,星光熠熠的夜晚,這些人本是安安靜靜地沉睡著,母親正給孩子唱著入睡的童謠,離家太遠的遊子思著故鄉,突然就聽到有人發出陣陣劇烈咳嗽。


  起先以為只是什麼人著了涼又或者噎住了,並無人認真在意,但緊接著咳嗽聲四處響起,這裡一聲那裡一下,此起彼伏,這才引起大家的注意,問一問是出了什麼事。


  誰也沒想到,會有那麼多的人突然之間一夜病倒,咳嗽之後,就是嘔吐腹痛,然後是口吐白沫,痙攣倒地,站都站不起來。


  駐紮值守在這裡的大夫很快診斷出來,這是中了毒。


  人群里炸開了鍋,他們自詡跟人無怨無仇,為何會有來下毒毒殺他們?大家一開始時,還只是低語聲私私,後來聲音漸高,互相責問,最後乾脆大亂起來。tqr1

  孩子的哭聲,婦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吵架聲,在營帳中交織成一片令人心煩意亂的聲音。


  一時間,郊外的難民你推我搡,紛紛互相提防與指責。


  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個中毒的人,連忙捋了袖子找大夫看脈,甚至開始撕扯踢打大夫,罵他是庸醫,竟未能早些察覺出毒藥來。


  大夫被打得頭破血流,躲到桌子底下,往日里他對這些難民也是極好的,看病也是很盡心儘力的,怎麼轉眼他們便要恩將仇報?

  人心真是可怕,不是嗎?

  這動亂與恐慌蔓延到所有的難民心中,每個人都神色驚慌,每個人都滿眼恐懼,每個人都握緊雙拳好像誰敢再來害他們,就要一拳把那些人打死。


  難民們剛剛對新生活生出了嚮往,為什麼轉眼又快要死在這裡?


  到底是誰想害死他們?會是誰跟個難民過不去?


  他們不明白,他們要問個答案。


  就在此時,騷亂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人高聲喊道:「他們都是今天晚上吃了那鍋粥的人,肯定是那鍋粥有問題!」


  「可是這些粥不都是葉大善人送來的嗎?怎麼會單單那一鍋毒呢?」


  「什麼葉大善人!他肯定是恨我們當時去砸過他們家鋪子,故意把我們趕來這裡,先是對我們好,再趁我們不注意把我們全部毒死!」


  「沒錯,肯定是這樣,這些商人都為富不仁,唯利是圖,怎麼可能對我們這麼好?他們肯定是別有居心!」


  「對,要找他們討個公道,兄弟們,跟我上啊!」


  ……


  這個邏輯還是比較感人的,葉大善人要毒殺你們,何苦還要等這麼多天,第一天就把你們毒死不就完事了?還能省下大把糧食和銀子。


  當然了,他們此時並不需要邏輯,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泄憤的對象,先前是那大夫,現在是葉藏。


  他們要衝進城,問一問那大善人葉家,為何要在他們的食物中投毒,毒害他們?

  被打得半死的大夫趁亂寫了信,信送向了城中,落到了葉藏卧室的窗台上。


  朝妍睡眠淺,聽到翅膀撲騰聲,披衣起來,取信一看,驚呼一聲:「葉藏,葉藏快醒醒,出事了!」


  兩人快速穿上衣服準備去找魚非池說這件事時,發現魚非池並不在房中,房中的蠟燭依然亮著,桌上的書也還放得好好的,但人卻不在了。


  「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朝妍擔心地說道,抓住了葉藏的手臂。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在我毫不查覺的情況下帶走師妹!」葉藏肯定地說道,又聞了聞屋中氣味:「屋中也沒有迷香,師妹這是去了哪裡?」


  「這樣,你去找師妹,我去城外看一看。」朝妍立刻說道。


  「我去城外,你去找師妹,城外太危險了!」葉藏抽了一把短刀交給朝妍防身,現在城外只怕早就一團亂了,朝妍不會武功,過去了只怕會有性命之危。


  但兩人的想法很快被現實擊碎,因為城外的難民早就開始推搡城門。


  此時已是下半夜,熱鬧了一整晚的偃都城也都歸於安靜了,陣陣呼喊聲就顯得格外清晰響亮。


  聲音從城門處傳來,聲音震得古老的城牆都要抖三抖,驚醒了無數偃都城中已經睡下了的人們,他們從窗子里探出頭來看,然後趕緊緊閉門窗,甚至多上了幾道鎖,搬了柜子椅子抵在門口。


  城外的難民根本來不及等葉家派人去城外查看,他們迫不及待地要進城。


  葉藏與朝妍兩人騎在馬上看著城門處的情景,咽了咽口水,他們萬萬沒想到過會出現這種事情,不敢在此處多做逗留,拉住韁繩就讓馬兒往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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