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信任
靜園裡唯一有些安靜的地兒就是那幢小樓內。
小樓內布置的古韻十足。
就說那茶杯,色彩瑩潤光澤,胎體潔白。杯內外有青花圖案,深翠濃艷,青白相映。杯沿繪點狀梅花二十六朵,杯身繪纏枝蓮八朵,杯足描有卷枝忍冬紋,紋飾間隔以青花弦線9道。杯心繪雙獅滾球,細細一看,「球」上有字——永樂年制,蠅頭小字,字體結構嚴謹、蒼勁渾厚,清晰可辨。
再看那杯形。杯口外張,直壁,豐底。
好傢夥,竟是明代永樂年間的青花壓手杯!
在故宮博物院的藏品中,有雙獅繡球內書年款和花心內書年款的永樂青花壓手杯。另有杯心為鴛鴦卧蓮圖案者,系明萬曆時期仿製。此種品質精良且帶有永樂年款的壓手杯,故宮博物院收藏有4件。
但靜園內小樓中的茶桌上,竟有一整碟永樂年間的青花壓手杯,跟大白菜似的,常人若是乍一看,定會以為是尋常的杯子。
茶碟上空出一個杯位,不見了的茶杯在人的手上。
這是一個身穿漢服的與周圍環境無比契合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健碩,原本顯得繁瑣的漢服在他身上變得簡單妥帖。鬚髮顯然許久未被打理。頭髮又長又亮,用竹簪隨意挽起。稀稀疏疏的胡茬分佈在臉上。男子雙目狹長,眼尾上翹,閉合之間有清光流出。活脫脫的一個從古美耽美小說中走出的中年帥大叔。
壓手杯直徑九厘米,又是撇口,拿杯時正好壓在虎口上,所以叫「壓手」。這種防止茶杯不穩的設計很貼心。但中年男子像是沒明白設計者的用意,手指握在杯身中部。或許他確實不需要明白,因為他的手指沉穩有力,就連在茶杯遞向嘴邊的過程中,其中水面都未起半點波動。
突然,中年男子手中的茶杯顫了一下,幾滴溫熱的茶水從杯中濺出,滴落到男子的漢服上,滲了進去。
男子卻恍若未覺,視線凝聚在空中的一點,口中喃喃:「怎麼會是一個人?不可能吧.……」
他的耳朵動了動,仔細傾聽著小樓外的動靜。
……
小樓外,苗崇尊看著曲承清,笑道:「若只是因為你說出身份朋友就做不成,那這種朋友不要也罷。」
曲承清抿了抿嘴唇。一股不滿的情緒在他心裡滋生。真正的朋友之間會讓對方這麼為難嗎?
苗崇尊斟酌了一下語言道:「能不能給我幾天時間回去考慮一下?」
苗崇尊搖了搖頭:「我已經受夠了華夏的『拖』文化了,我無法改變大局,但我絕不允許『拖』發生在我的身上。而且『北約計劃』利弊關係那麼明顯,我想不需要多少時間考慮吧?實在不行您現在和『那位先生』打個電話問一下不就行了?」
「我倒是想。但那位先生煉丹都是一連幾天,最近好像又閉關了,手機打不通。那位先生是曲家的好朋友,若是知道曲家這般為難,肯定會答應的。但身為朋友,我覺得還是徵詢一下他的意見為好。所以還請寬限幾天。」
曲承清看著苗聰尊道,聲音與之前比大了許多。
不少人感嘆曲承清好嗓門,是被生意耽擱了的歌手。
但連城仍然沒有半點反應,一個眼神都沒有。也不知是默認了還是啥的。
「那就請曲叔做好心理準備了,接下來幾天曲家的商業帝國可能會有些動蕩。」苗崇尊以玩笑的語氣說道。
曲承清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內心滿是沉重的壓力。他看著連城所在的方向,良久。在外人看來,曲承清是在思考。
曲承清確實是在思考,片刻的功夫他的腦海里便飄過許多思緒,但他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連城的身上。
但是,他失望了。連城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
曲承清突然感到有些好笑,他想起了自己曾經因為曲家得到培元丹這門生意還去廟裡貢了香火,想起了親自製定的「希望小學」計劃,但不管他心裡怎麼做,心頭的虛幻之感和害怕失去的恐懼感仍然存在。培元丹這種靈丹妙藥不應該掌握在凡人的手中。
「還是自己掙得的最實在啊.……」
曲承清在心中感慨。他做出了一個決定。然後一直縈繞在心頭的虛幻和恐懼感一下子消失了,像是卸下一塊石頭,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輕鬆。
到最後的時候,曲承清又猶豫了,因為他知道,一旦他將這個決定付諸行動,曲家和連城就做不成朋友了。
但是,一個家族的興亡竟然比不上一個人的隱私,這樣自私的人可以交朋友嗎?
「曲家的興亡決不能寄托在這麼一個自私的人身上!」曲承清咬了咬牙。
曲承清已經準備加入北約了。
既然曲家和連城已經註定要越走越遠,曲承清決定快刀斬亂麻。
「曲家和連城的關係就到此為止吧,也將曲家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斬斷,做自己本分的生意。」曲承清心道。
曲承清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他想到了父親對他的評語——守成有餘,開拓不足。
「爸,你說的對。但你知道守成比開拓更難啊。」
曲承清放下一切負擔,大聲道:「向曲家提供培元丹的是連城!」
又是連城!?所有人都愣住了。
「航大**門」有一個連城,那是人民英雄。現場也有一個連城,那是鋼琴之神。一開始有人以為這兩者是兩個人,但後來查了下,此連城就是彼連城也。
但現在又冒出了一個連城是什麼鬼?委託曲家售賣培元丹的那個人也叫連城?
場上的人都迷糊了?世界上叫「連城」的人也太多了吧?
有些腦洞大的人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個煉製出培元丹的「連城」和現場的「連城」是不是同一個人?
念頭剛起,這些人自己都笑了,在心中感慨,以自己這腦洞,不去寫網路小說可惜了。
能造出培元丹這等靈丹妙藥的人會這麼年輕?不可能的。
雖然很多人心中已有定念,現場的連城絕不可能是煉製出培元丹的人,但還是有不少人的目光在連城身上打轉。
蘇傾城有些疑惑地看著連城。她可以確定的是曲承清口中的「連城」就是她熟悉的連城,可連城不是說是他師傅煉製的嗎?
好東西自然不能忘了自己人。煉製出第一爐培元丹后,連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蘇傾城,也送去了些。
張傲菡看著連城,微微笑著,眼中閃著莫名的光芒。
曲筱綃卻一臉擔心地看了一眼連城,然後壓低聲音向曲承清埋怨道:「爸,你怎麼說這些?!」
曲承清沒有回答曲筱綃,因為他望著的連城朝他望了過來。
連城太意外了。財不露白。連城還曾特地和曲老強調過,他和他的師傅喜歡低調。過去曲家也做的很好,沒有泄露連城半點信息。
但今天,連城沒想到曲承清當眾說出來!
連城有些疑惑。曲承清的眼神複雜,其中有歉意。連城再仔細地回憶一番剛才聽到的又沒有作過多關注的話,瞬間懂了。
——對不起,我不能曲家的興亡寄托在你一個人身上。
連城讀懂了曲承清眼中的意思,他的心中沒有憤恨之類的情緒,曲承清作出這個決定乃是人之常情,連城很理解。
一旦曲家拒絕加入北約,就意味著把家族的興亡全寄託於連城身上,而曲承清作為曲家掌舵人,對連城又不甚了解,不想冒險是正常。
儘管理解,但這種不被人信任的感覺還是讓連城心中一堵。
連城移開視線,他不怨曲家,但他與曲家註定會越走越遠。
「連城?倒是與連兄同名同姓呢,也同樣都是大才。曲叔能不能充當一下中間人,介紹小侄和連先生認識一下,這個人情小侄會記下的。」
雖然苗崇尊語氣從容,但所有人都可以從中聽出熱切。
看見連城的視線移開,曲承清感覺到自己像是失去了什麼,一時間有些失神,但轉瞬間便恢復堅定。
身為一個家族的掌舵人,必須拋去感性的一面作出理性的決定!
曲承清笑了笑,像是發現什麼好笑的事情,讓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在場的人都見過連先生,又怎會需要我介紹?」
眾人一愣,隨後唰的一下,所有人的視線齊齊落在連城的身上。眾人看著連城,一臉的難以置信。
到現在,他們仍然不相信眼前的連城就是創造出培元丹利益鏈的人。
若真是,那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賦予了一個人能力太多,而且每一個都令人仰望。
苗崇尊的表情也僵硬了一下,他問出了眾人心中最想問的問題:「連兄……就是曲叔口中的連先生?」
場上的氣氛陷入一片怪異的緊張。眾人的心情都有些微妙,既想從連城的口中聽到肯定的回答,又希望從連城聽到否定的回答。
之所以如此矛盾,是因為眾人既想見一見煉製出培元丹的人,又隱隱希望此連城非彼連城。此連城已經算是天之寵兒了,再多出一個逆天的能力出來,還讓不讓人活了?
柳風坐在摺疊椅上,手中拿著「北約計劃」的相關文件。
現在柳家由他做主。但此時此刻,柳風沒有半點一家之主應該有的處變不驚的氣度,握著筆的那隻手由於用力過猛,青筋凸起。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連城,生怕一眨眼就錯過了什麼。與周圍的人不同的是,柳風的內心絲毫不矛盾,他只想聽到一個回答。
葉無道也不禁握緊了手。念頭思緒急轉,若此連城就是彼連城,他該怎麼彌補兩者之間的關係?
之前除了暗諷連城是小白臉以外,還喊保安把他扔出去來著……
「是的。」
連城的聲音不大,但在眾人的耳中卻異常的清晰。
吧嗒!柳風握著的筆應聲而斷。手上是青白二色,青是青筋,白是因為過於用力。還有一絲紅色從指縫間溢出來,那是由於水筆的斷茬刺破了手掌。
場上是如此的靜,風吹草響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眾人余光中瞥見,從小樓內走出一個像是從古代畫卷中走出的中年男子。若是往常,所有人都看過去了。但此刻,卻沒有人正眼看過去。與連城身上曝出的信息相比,中年男子太尋常了。
場上有些人反應極快,只是愣了一下,便恢復如常。
苗崇尊臉上仍然是那副優雅的笑容,只是其中似乎多了些熱情。
「連兄真是大才啊,不僅在琴藝上天下無雙,還能煉出培元丹此等靈丹妙藥出來,之前有眼不識泰山,還請連兄莫怪。」
「苗大少爺過獎了。你剛才不是還說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嗎?」
「確實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過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就是那人外人,天外天了。」白丁一臉親和的笑意。
「老白說的沒錯,連兄不要再自謙了。若連兄願意,叫我苗兄、苗崇尊怎麼都行,就是不要我苗大少爺了。」
「苗兄。」
苗崇尊有些高興的樣子:「今天認識連兄這個朋友很高興。若是連兄若是有多餘的培元丹想要出售,聯繫我便是,我一定給你一個極其滿意滿意的價格。」
「好,我會考慮的。」連城淡淡地道。
用培元丹換取華夏幣只是連城的權益之計,已經獲得的資金已足夠二十八個項目所需了。在心裡連城是不願將培元丹的生意繼續做下去的,有這閑工夫還不如拿來修鍊實在。
既然曲家已經決定退出,正好斷了培元丹的生意。至於以後還要不要重新拾起,連城目前還沒有這打算。
被變相地拒絕,苗崇尊卻沒有絲毫的惱意:「連兄不用刻意去考慮,若是有一天突然有想法的聯繫我便是,好不容易建立的交情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兒沒了。我可是真的想和連兄你成為好兄弟的,如手足的那種。」
苗崇尊說的直白,給人一種真誠坦蕩之感。
但連城的關注點不在這上面。
聽到苗崇尊說到最後一句時,連城心中一動。
他以一副開玩笑的語氣試探道:「那女人對你來說是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