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有情慾便是妖
兩人夢魘。
顧生同玉靈傳音:
「這夢境之景,為何我絲毫也不能操控,你若能傳音,幫我問一問四皇子,這夢魘究竟要怎麼破。」
耳邊傳來一空洞悠揚之聲:
「玉靈之音,無人能聽到,玉靈之境,自古以來也只有一人能入。
所以我無法幫你問,不過……若是夢魘,保他魂魄不滅,就可以。」
「可我因受了傷,如今並無靈力,如何護他。」
正苦惱,夢境又變了,眼前黑乎乎,什麼也看不見,摸索著,踢到一椅子,不遠處傳來童聲:
「誰?」
耳邊傳來玉靈聲音:
「這夢境之中沒有植物靈力可讓你用。」
「那可否……借你的靈用用?」
「嘖嘖……小葡萄靈,你可知我的靈原是供給誰用的?」
顧生默,沒回答。
過了會兒,一陣光圍著她轉,轉了幾圈,匯入她眉心,只覺得渾身舒暢,指尖微微發麻。
「借你倒是可以,只怕你不會用。」
不遠處又傳來怯怯童聲:
「你是誰?九姨嗎?」
方才那光芒映照顧生面龐,年齡樣貌都同自己爹爹新娶的九姨娘頗像,卻好像更美些。
顧生循著聲音往前走了幾步,摸索個角落蹲下。
「不,你是……公良逸?」
剛才聽到那人叫他逸兒,本以為公良逸這名字是他在凡間隨意取的,沒想到,似乎和玉橫小時有關?
但玉橫,不是天君之侄么?自幼長在天界才對,怎麼會在這凡間深宅里。
小公良逸嗯了一聲:
「你怎麼也被爹爹關了。」
爹爹?
「嗯……因為我……我偷吃了點心。」
顧生見周圍實在太黑,用手一揮,十幾隻蠟燭被點燃,室內通明,屋子果然頗小,耳邊傳來玉靈聲音:
「你能用我靈力?!」
自古,植物靈只能用植物靈,動物靈只能用動物靈,仙人可用所有活物之靈,而玉靈之靈力,是死物之靈,就連仙人也不能用,更別說,一區區植物靈。
公良逸見屋內突然亮了,看清眼前女孩,也不好意思再抽泣,站起身拍拍袍子,伸出手:
「我是公良逸。」
「我是顧生,嗯……顧家生的葡萄,很好記吧。」
「哦。」
想著,興許是家裡丫鬟,公良逸指著那蠟燭:
「你是怎麼做到的?」
說話間,門外傳來聲響,門鎖被打開,顧生將公良逸拉到身後,用手比一比,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笑了。
小孩兒不滿:
「我還會長個兒。」
「嗯……會比我高……這麼多。」
顧生比了比,印象中玉橫便是這麼高。
「真的真的?」
顧生點頭,笑,公良逸也笑,露出一排虎牙,門被踢開,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這小小屋子都塞不滿。
「來人,把少爺帶走。」
為首那人,正是方才在井邊的中年男人,面上帶黑,身周纏著絲死氣,說話頗有威嚴。
「不,不要,神仙姐姐,救我。」
公良逸拉緊顧生,想著這女孩兒能讓蠟燭自己亮起來,便當是個神仙姐姐。
「逸兒,爹爹從西域給你帶了新鮮玩意兒,走,去看看。」
爹爹?
這人……是玉橫仙君的父親?
那豈不是師公?
可若她沒看錯,眼前這人,並無絲毫仙氣兒,甚至,分明是一身妖邪之氣。
公良逸:
「你殺了阿娘,還有柳哥哥,柳阿妹,你才不是我爹爹!」
「逸兒,你阿娘的死和我無關,還有你柳哥哥和柳妹妹的死,那是柳家犯了重罪。
你看,爹爹接你去個好地方,逸兒想不想換個家?」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音從遠處而來:
「我說要迎公良君為我效力,前提是殺了凡間至親,可沒說帶著同去,不知是不是公良君聽錯了?」
聲音頗高,一看,那人竟是踏雲而來,渾身妖邪纏繞,容貌俊美得過邪,雙眼似盛了一汪血,紅艷欲滴,頭上豎一對毛茸茸的耳,顧生下意識往後退。
那人走進屋裡,公良岩拱手,額頭透出薄汗:
「我不……不敢。」
「哦,既不敢,那便殺了他,你我再一同去魔都,趕趟兒。」
公良岩怔了,神色慌張,額頭掉下豆大的汗。
顧生:
「你是誰?」
問的是那頗邪的人,那人伸手,一玉劍形成,放在公良岩手中:
「把他殺了,護法之位便是你的,這位子,可是許多人夢寐之中,哪怕……拋妻棄子,對么?」
公良岩握住那劍,往前走了兩步,顧生往後退,撞倒椅子。
方才那人不回,莫不是這些人看不到自己?
想著,向公良岩走去,身子穿體而過,才想起,自己是靈,人類看不到。
公良逸見沒了庇護,抓著桌角,身子發抖。
公良岩:
「逸兒……你莫怪爹爹,爹爹也是走投無路……」
「阿娘是你害死的,對不對?」
「是……但我沒想要殺她啊,我本想讓她帶著你跑,誰知……她卻要我命。」
說著,緊了緊手裡的劍,對公良逸悄悄使了眼色:
「跑。」
一劍揮下,本是偏了幾分,可以讓公良逸趁機逃脫,但劍尖卻徒然一轉,如被一大力推回,沖著公良逸胸口而去。
顧生施法,那刀在胸口前一寸堪堪停了。
公良逸回過神,撲向門口,公良岩忙鬆了劍,跪在門口那人面前求情。
玉劍同顧生靈力抗衡,顧生玉靈用盡,不敵,劍尖一轉,變了方向,對著公良逸後背而去。
顧生默念:
「玉靈玉靈,你再傳我些靈力。」
話音落,那劍沖公良逸飛去,顧生起身去攔,擋在劍前,玉劍從身後貫穿,竟有真切的痛感。
見劍沒入,倚著門那人輕輕揮手,玉劍化為黑氣,鑽進顧生身體。
公良逸兩隻腿都邁了出去,見顧生單腿跪地,忙回來扶。
顧生咳了兩聲:
「我……我沒事,你快跑。」
本怕自己攔不住,沒想到,竟還是攔住了,是喜是憂,說不上來,只覺得渾身輕快,一股暖流衝上腦門。
夢裡無痛感,那玉劍之上竟是帶了三分魔力,通通匯入她體內,這感覺頗怪異,是從未有過的。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腳底涌到心尖,像是匯入江流的溪水,腦海中一片片景象坍塌,重聚。
心尖纏繞著的,舒服的,不舒服的,這奇奇怪怪的,悶悶的,究竟是什麼感覺。
魔……
什麼是魔。
七情六慾之頂。
什麼是靈。
她曾問過尾巴爺爺,尾巴爺爺說,無情無欲是靈。
靈若有情慾呢?
靈若有情慾,便是妖。
昏迷之際,看到那離開之人面上帶笑,唇角蜿蜒,儘是邪氣,才知,原來這劍本就是沖她,而非公良逸。
再看公良逸,竟帶了頗多滋味,說不上的感覺。
千年前他救了他,那一碗暖粥,那味道她記到如今,每次見到甜粥都心裡一暖,也不知為何。
月前在天邊見他,他一襲素白的衣,面如冠玉,她心肝輕跳,也不知怎麼回事。
離開天界前,她在他府里偷玉,扯了他的袍子,那低頭剎那間紅了臉,也不知是為什麼。
幾日前在那城門口,他輕輕擁著她,稱她為內子,她心口微動,不知是什麼原因。
直到如今,這感覺似乎有了真切的名字,連帶著那碗粥,那身影,字字句句,都刻在她心頭。
愛,是什麼感覺?
尾巴爺爺。
等你知道,便離妖不遠了。
十五知道了,只是,唯願不知才是。
因為這人,是她的師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