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叫我師父
蠍子山,半山腰。
遠遠能夠看到山頂上幾處茅屋,是仲潯幾人被綁的土匪寨子,公良逸與磐無正向山上去。
天漸漸陰沉下來,聽得轟隆一聲,其中夾雜著一句救命,過了會兒,又傳來一聲救命。
磐無看著山路的方向:「這求救聲,能從山頂傳到這兒,倒是……奇怪。」
公良逸停了腳步,拿著劍走向一旁小路,雜草沒過膝蓋,用劍尖撥弄出一條路,走幾步,停了下來:
「不是山頂傳來的聲響。」
磐無也過來看,只見那坑底竟站有一人,灰頭土臉,身上的錦衣被划的破破爛爛,頭髮粘著泥土粒,十分狼狽。
衛淙也沒想到來人竟是公良逸,想來幾天前他還高高在上讓人為首是瞻,而今卻……被兩路人馬追逃,落魄至此。
方才慌不擇路掉入這大坑,聽到人聲,連忙呼救。
可見是熟人,又頗不自在,想他一向高高在上,冷血無情,此刻竟得求平民百姓來救,他此生可還從沒這般境地。
兩人正準備想辦法拉他出來,卻聽寨子頂傳來混亂人聲,磐無同公良逸對視一眼,仿若說,看,山頂的聲音確實能傳到此處。
卻聽衛淙聲音冷硬,帶著絲傲慢:「說什麼呢,你二人快把我拉上來!我可是當朝皇子,必有重賞!」
磐無卻改了主意,看了看腳下凡人:
「你我還是一同去吧,等救了仲潯,再來撈他,也不遲。」
衛淙不滿:「什麼仲……仲潯,我堂堂四皇子難道還比不上一介草莽重要嗎!
快拉我上去!」
一女聲從公良逸袖子里傳出:
「確實,你在這兒呆會兒也不要緊。
磐無仙……先生,去寨子救人吧,回來再撈他也不遲。」
衛淙聽一女生傳出,自己的視角卻看不到人,兩人覺得有道理,應該先救寨子里的人,於是一同轉身,衛淙連忙喊:
「公良逸!
看在我先前也算是幫過你……你妻子的份兒上,先救我出來吧!」
公良逸勾唇,似乎被他說的話逗樂了,顧生:
「什麼,什麼妻子,你不要含血噴人!我才不是!」
衛淙:「我沒說你是啊。
公良先生,你看這天是要下雨了,你們若晚會兒,回來就只能看到我的屍體了……」
說完,磐無先行,公良逸去找藤繩,到了一懸崖邊才尋得,攀附到崖壁,用刀隔斷繩子。
「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是么?」
這話是對顧生說的,顧生想著,不必再隱瞞,便道:
「是,我不是故意探聽的……是通玉瞬間,看到了。」
「通玉?看到什麼?」
公良逸將顧生玉盒放到崖頂,腰間別一藤蔓,下來割取第二段,手起刀落,手裡抓著兩條藤蔓,攀上來。
「你腰間佩玉,觸碰瞬間,我能……我能見它所見。
所以那天在城門口,我碰到了,就……知道你是玉橫仙君,雖然只看到一兩個畫面,但是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公良逸將玉盒拿起,想著,伸手握住腰間墨玉,墨玉閃爍微光,自顧生放在他袖子處后,這墨玉便如此。
仿若,興奮?
「它有名字,喚作白雲。」
顧生哦一聲。
公良逸接著道:「你還未入我師門,不必喚我為師父。」
默了會兒,又道:「叫我陌玉便是。」
顧生點點頭,又發覺他看不到:「好,我知道了……」
不讓叫師父,還說現在不是師父,意思是自己八字還沒一撇么,難不成,玉橫仙君其實……並不想收她?
不過也是,自己作為人間小靈,還需要三恩石續命,無法凝聚太多靈力,能僅憑通玉一能便「飛上枝頭」么。
果然,好事不容易,容易不是好事。
衛淙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又跳了跳,往上張望,卻聽見人聲。
「應該是在這塊,也就這條路和山頂沒仔細搜了。」
聽聲兒,來人頗多,正想著,一藤繩墜下,碰到他腦袋,他忙拉了拉,雙手雙腳並用,三五下爬了上去,喘著氣。
抬頭,眼前一白衣烈烈,公良逸手裡捧著一玉盒,那玉盒傳來聲:
「走吧,我們去救尼尼叄!」
來不及詫異這玉盒竟然會說話,只聽旁邊一道上傳來一片腳步聲,和兵器哐當聲,還有人隱約對話聲,衛淙拉著公良逸:
「別,先別走,外面有軍隊,他們……是來殺我的。」
遠處又傳來人聲,更加清楚:
「好像聽到說話聲,走,去那兒看看!」
說完,一陣安靜,悉悉索索,來人越來越近,衛淙大喊:
「公良逸,跑啊!」
後面人揮手:「在那兒,追!」
衛淙拉著公良逸的胳膊狂奔,奔向大路,覺得大路太容易被發現,又拉著他跑進草叢。
「喂,他們追的人是你,你拉著我們跑什麼?」
聲音從玉盒裡傳出,公良逸頗贊同:
「是了,且在下還有事去山上,就先走了。」
說著便走了,可還沒走多遠,被另一路發現,揮手:
「這個是四殿下的人,抓了!」
說完,十幾人撲上,手裡皆持刀劍,寒光森森,鋒利的很。
公良逸同幾人過了幾招,眼見又有數十人要撲上來,連忙尋了個空子向山崖而去,他記得方才割藤繩那山崖,崖壁藤蔓密集,若攀附其中,興許能順著下山,躲過這些人。
衛淙也連忙跟上,斷斷續續:
「我說什麼來著,你也不能獨善其身!
快……快跑……若能活下去,他日我若登九五,必然保你衣食無憂,還有良田千畝,家財萬銀……」
顧生:「榮登九五那麼好么,身居高位,必然有許多苦楚吧。」
衛淙喘著粗氣,看看身後,扶腰歇了會兒:
「你懂什麼,若能在萬人之上,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得到誰便納入後宮,想殺誰就殺誰,豈不快意?」
「奧,可我倒覺得,縱然是神佛,或是天主地皇,也有諸多愁吧,比之普通人,有過之無不及。」
公良逸停下,眼前便是那懸崖,衛淙跟上,見跟前沒路,可身後的人已經追上,兩條路被兩路人堵上。
「你們可知我是誰?」
「就是知道你是誰才追你啊……問這種問題還不如求求他們放我倆一馬。」
衛淙看看公良逸手中那玉盒,裡面隱約見一葉子,葉子上仿若有一小人在動,回他的似乎是這小人的聲音。
低聲對她道:
「我是想拖延時間,你們快想辦法。」
公良逸:「從這兒跳下,攀附崖邊藤蔓,只是……」
只是藤蔓甚滑,得小心。
還沒說完,只見一陣風起,衛淙已經沖著懸崖飛奔而下,身旁瞬間已沒了人影,只聽啊的一聲從崖下傳來。
兩人上前查看崖下,只見一片濃霧,不見崖底,沖後面的人點點頭,那人吩咐:
「將這人帶走,我倒想看看,他身上有何玄妙。」
說著,身後弓箭手向前,箭頭指著公良逸,上面暗紅,是淬了毒,公良逸:
「在下,恐不能如諸位願。」
說著,腳尖一點,向後而去,那人迅速令下,頓時,十數羽箭沖著公良逸身影呼嘯而來。
公良逸將顧生放在胸前,打下兩隻羽箭,直直墜入懸崖。
用手去夠崖邊藤蔓,下墜了幾十米才堪堪停住,肩頭中了毒箭,肩膀逐漸失力。
天界之規,縱是仙人在凡間發生意外,也不得對凡人使用法術,但對魔界卻並無禁忌,大約是,仙人不可以強壓弱,敗壞仙界之名,所以對上凡人,他始終不能用仙術。
這毒發作甚快,顧生卻看不見任何事物,過了會兒,被他拿出來,放在那石頭上,才看清他臉色青紫。
「師父……玉橫仙君,玉橫仙君,你怎麼了?你……好像中毒了。」
看他癥狀確實是中毒,肩膀上流出黑色血,公良逸:
「我撐不住,過會兒我落地前,會將你拋出,你用這玉盒的靈,減緩衝擊……」
顧生:「玉橫,玉橫!」
公良逸搖頭:「陌玉才是,你我……也相識千年。當是朋友,不必見外。」
「可你不是有法術嗎,你用法術療傷啊。」
「好,我若醒了,就用法術療傷……」
說完,將玉盒握在手裡,輕輕送了抓著藤蔓的手,順著藤蔓下滑。
顧生透過公良逸的指頭縫隱約見那被他握過的藤蔓上帶血,還來不及再思考,那藤蔓長度不夠,公良逸鬆了,兩人直直下墜。
也不知到沒到崖底,公良逸意識少了,將玉盒扔出,隱約見那玉盒周圍凝了層光,劃了個不錯的弧線,沖著他飛奔過來。
玉盒落在他懷裡,顧生從玉盒裡鑽出來,葡萄葉子順著他的脖領滑進去,貼著皮膚,冰涼涼的觸感,從脖頸,胸前,腰邊,滑到他的後背,然後穩穩地落在他後背處貼著,貼得死死。
公良逸眯著眼睛:「這個時候,你是要佔我便宜么?」
顧生試著用意念操控三恩石,那玉盒變成一塊玉石,上面刻著圖騰,發出黑紅色,順著公良逸身體形成一薄薄的結界膜,到顧生的葉子為止,將他整個人圈進,顧生的葉子便能用三恩石的力量將他拖起。
顧生調侃:「此番若救了師父,可不能不願認我為徒啊。」
公良逸輕笑:「你能不能過軒轅雲黎那關,還未說,我怎好認。」
顧生正想問些什麼,公良逸已昏迷過去,頭栽下,樹枝劃過衣服,眼看將要重重摔在地上,顧生控制三恩石加強結界,減緩下墜速度。
落地瞬間,下降速度減為零,顧生忙從公良逸身後鑽出,卻還是沒來得及,被壓在身下。
用力,再用力,終於離光明近了一步,從他脖頸而出,三恩石化為玉盤,舉托著她。
顧生也是第一次用玉石之力施展結界,只是那一瞬間突然覺得也許行得通,沒想到果然行得通,不過卻從沒聽過玉有這等用處。
旁邊傳來一人聲:「公良逸?」
顧生看去,驚嘆,這衛淙竟然沒事?可從那麼高處跌下……
衛淙命大,在懸崖半腰處掛到一樹上,減緩下墜,后自己順著岩石攀爬下來,聽到墜落聲過來看。
走近看,見公良逸旁邊漂浮著一玉盤,盤子上端著個葉子,葉子上……
他揉揉眼睛。
似乎有一半透明的小人兒。
顧生:
「他中了毒,先救他。」
衛淙看去,見公良逸嘴唇發紫,臉色鐵黑。
「這可能是我們士兵行軍慣用的毒,奪骨……不過不是什麼劇毒啦,只不過會昏迷個三天兩夜,還有其他一些……副作用。」
說著,上前翻看他的傷口:
「但這傷口得儘快處理,若不及時處理,也會死人。」
顧生:「好,可我不能采草藥,我跟著你,你幫我採藥,為他治傷。」
衛淙見聲音確實從這玉盤上小人傳出,湊近了看,一隻眼睛盯著顧生,顧生雙手合十,他突然心上一計:
「我可不能白幫你……」
顧生心罵,真是白眼狼,方才是誰承說要給他們黃金萬兩,良田百畝來報恩,轉眼就反過來算計恩人。
「嗐,你別怪我,我也是被恩將仇報過的。」
想起這事兒,衛淙恨極:
「你是那日府里的人吧,我若救他,你得告訴我你當晚想說什麼,你是秦阿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顧生:「好,成交。」
山林外。
兩人循著水源附近找草藥,衛淙哪兒認得什麼止血的草藥,顧生便給他指:
「這個。」
衛淙拔了一把黃花菜,顧生:
「不是,是旁邊那株,矮一點的那顆。」
過了會兒。
「這是狗尾巴草,皇子,狗尾巴草你也不認識嗎?」
「這個有毒,別往懷裡揣……」
過了會兒,終於採到三顆仙鶴草,抓在手裡去找公良逸。
到了河邊,卻不見人。
顧生慌亂,奔到四處,確定方才是在這兒,衛淙蹲下,看地上隱約有拖動痕迹:
「你看這兒的草,他好像是被人拖走了,順著這條痕迹走……」
還沒說完,顧生直奔地上痕迹而去,有點滴血跡散部,還算好找,衛淙跟上。
「他是你,什麼人啊?」
想起來她說不是妻子,那麼,是什麼?
「嗯……是我的師父,不過還未過門。」
衛淙點點頭,咳了咳:
「你說好要告訴我那件事。」
顧生的玉碟飛到他眼前,兩人大眼對小眼,顧生:
「也行,但是你先告訴我,你和秦阿珂是敵是友?
找他的人可太多了,誰知道你是不是也奔著通靈石而去。」
衛淙:「我不是為通靈石,是有……私人恩怨。」
「哦?那是恩還是怨?」
「仇,天大的仇,此生必須找到他,除之而後快的仇!」
見他滿面憤慨,顧生響亮:
「說的好!」
說完便走了,繼續跟著血跡找人,衛淙愣了愣:
「可你還沒說他的下落啊?」
「啊,時候未到,時候未到,先找到公良逸再說~」
難道她要說,真巧,我就是秦阿珂,你來殺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