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無銀
虛無之境
一望無際的虛空,空中漂浮著生靈和無數鏡門,有各種形狀,上下跳躍,偶有一兩束光影嗖地飛過,底下傳來悠遠空洞的鯨鳴,遠處是一片肅穆的白。
近處卻像人間的景緻,有間茅舍,平鋪的草地,河流,幾座橋和亭子,同遠處的虛空形成鮮明對比,倒有了一絲人氣。
這人間之景還是磐無為了接待老朋友新建的,他一人時只躺在漂浮的靈上休憩,周圍什麼也無,倒是樂得自在。
磐無同一人對坐飲酒,那人一身白衣,臉上帶著半邊面具,一雙勾魂的眼,眼中如星辰璀璨,薄唇皓齒,帶著絲女子的妖嬈。
磐無:
「你一直賴在我這兒,不太合適。」
三恩喝了口,托腮:
「在你這兒可保容顏不老,誰不想多呆。」
磐無知他說趣,手指輕輕扣著石桌,看著遠處,若有所思:
「她如今在凡間,正需你去護她周全,若想好,便去找她吧。」
三恩默了會兒,想到離開前,輕笑:
「她只想著將我還給陌玉,我如何護。」
「等少佛歸虛空境,你有的是時間呆在這兒。
還記得那時你又說無趣,嚷著去凡間。」
人間,千斤寺。
顧生夜無眠,出來溜達,見了幾位小僧,攀談一兩句人間之事,才知為何這千斤寺僧人不少反多,原來是朝廷照扶。
千斤寺僧人皆習武,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歷來還有過幾個高手能獨戰群雄。
在衛昶等公良逸到來之前半月便派出一隻僧人組成的隊伍,路上化緣而去,為掩耳目,路線曲折,同在南漁村回合。
顧生繞了幾繞,原路回去,聽見不遠處傳來動靜,看去,一團東西自後院飛上天空,跌跌撞撞后揮著翅膀奔向遠方。
公良逸睡的淺,聽到對面輕開門關門的聲音便醒了,披上衣服推門而出,走廊空洞,沒有人影,他回自己的屋裡,掩上房門,屏息。
過了會兒,門外傳來極輕極慢的腳步聲,卻不是向自己對面去,而是隔壁的屋子,公良逸回想,隔壁住的應該是秦阿珂。
遂出門跟著,那人把秦阿珂的房門關上,公良逸在外側耳聽,裡面似乎在翻找什麼東西。
青雲得了命令,來找秦阿珂的玉,方往他屋裡放了迷香,進來翻他的包裹。
公良逸將門踹開,只見一黑影撲向窗戶,再去窗邊看已沒了人影,床上正睡著的人卻動了動,似乎被那一聲踹門的聲音吵得漸醒。
顧生剛回,見秦阿珂房門半開著,室內黑暗,看不出什麼,敲了敲門,沒人應。
「秦阿珂?」
床上之人正中迷香,迷迷糊糊呢喃一聲,卻醒不過來。
顧生察覺屋裡飄來異味,便進了來,正要去推醒秦阿珂,卻見窗戶洞開。
果然有人來過。
公良逸正側身在窗戶邊的屏風后,顧生過來,他從屏風后繞走,剛好避開她的視線,沒有月光透在室內,他的腳踢到了桌腿,恰好顧生關窗,聲音被遮。
又想到迷香味重,可通通風,顧生又把窗子打開,就著月光看到秦阿珂正昏睡,桌上包裹里的東西被翻了一桌。
青雲繞了一圈到了秦阿珂門外,身後拿著一匕首,寒光晃晃。
既然看到了他,此人必須滅口。
顧生見喚不醒秦阿珂,又怕小偷再來,便將秦阿珂的包裹收好,放在一隱秘的地方,雖然不知東西偷沒偷走,但窗戶開著,似乎是被她打斷,也許還沒到手。
收拾完,顧生正要走,青雲在門外屏息聽著,舉著匕首,公良逸察覺外面有人,便要搶先出去。
方才關窗便聽聲音不對,再關窗聽一遍,顧生懷疑那人還在屋裡,假裝不知,低頭收拾東西,餘光始終留意附近可以藏身的地方,果然在屏風后看到一束影子,此刻裝做出門,實際腳步一轉便到屏風后攔住那人。
公良逸躲開她一招,伸手拉過她,用手帕覆著捂上她的雙眼,顧生抬腳去踢,公良逸單手一轉,用了法術,將她定住,低聲:
「別說話。」
這一聲傳到耳中,顧生突然想起,在山洞裡讓她偷聽的那人,便是這個聲音。
這人竟來偷秦阿珂的東西,不知何物,但想必很重要。
顧生手腕翻轉,要化為靈溜走,那人彷彿早料到,擋下她的手腕。
聽裡面沒有動靜,青雲側身看,窗戶開著,桌上的東西卻沒了。
是碧月自己行動了?
青雲離開,公良逸注意力放在外面,想看清是何人,沒料顧生已解了控,抓起他方才捂著她眼睛的手重重咬了一口,公良逸吃痛鬆開。
顧生正要看是誰,床上傳來一聲呢喃,公良逸趁機跑了。
顧生:
「秦阿珂?」
床上人呢喃,好像還在沉睡,顧生將他的包裹取出,打算先替他保管一晚,走時,秦阿珂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顧生掙脫,秦阿珂又用另一隻手拉住。
「嵬姐兒。」
嵬姐兒?
想必是他放不下的人,做夢還念叨。
顧生將他手放回被裡。
屋裡。
顧生難得想,若有一天自己忘了前塵往事,會不會在口中叫一個人的名字。
若有,想必是小六。
想起小六,作為一隻貓,餓極了也不捉老鼠吃,反而喜歡偷吃米飯,因此被家人棄養,問她為何,她也說不上來,後來一日哭著醒來,支支吾吾說夢見自己上輩子是個老鼠。
「十五,我上輩子要真是個老鼠,那也……嗚嗚嗚……太丟人了。」
顧生擺擺手指:
「呼,不會的不會的,往好處想,你也不是個人啊。」
小六拿她的樹榦撒氣,然後發現樹榦是個不錯的磨爪利器。
第二日。
千斤寺客廳。
眾人收拾好了東西,整裝待發,衛昶還沒到,顧生和秦阿珂一同來,她方把包裹還給秦阿珂,讓他看看有無遺失,秦阿珂翻了仔細,沒丟東西。
公良逸正在想昨晚進秦阿珂房間的人會是誰,目的是什麼。
他聽過傳聞,秦阿珂用一玉石救人,能把死人救活,約百年前才銷聲匿跡,民間多處有關於他的傳言,若通靈石遺失人間,最有可能拿著的人,確實是秦阿珂。
可這「秦阿珂」分明是薄叔,或者薄叔就是秦阿珂嗎?
若是,還好辦些,可他失憶,若通靈石不在手裡,想必也想不起來在哪兒,倒是麻煩。
公良逸拿起茶杯抿一口茶,恰被顧生看到。
端起茶杯的手正是昨晚被她咬了一口的手,回去后他也沒在意,想著用衣袖遮掩便是,但這一出神,又習慣性地用右手拿杯子,將傷口暴露出來。
正想撤回手,顧生已看見上面的齒印,微皺著眉。
是她昨晚咬的印子,本想報復那人定住她身子,沒想到憑這個認出了此人。
昨晚秦阿珂房裡盜取東西未果,她回去后突然想起那鴿子,似乎是信鴿,來自後院。
所以,公良逸既然是秦阿珂房中的人,很可能也是通風報信的人。
但她想不出為何,且秦阿珂也沒丟什麼東西,包裹裡面的東西也不貴重,似乎沒什麼盜取的理由,顧生打算先搞清楚緣由再說,便不著痕迹地轉開視線,同秦阿珂談笑。
過了會兒,衛昶走來。
「各位,此去人多招搖,最好分成三路。」
劉一能道:
「好主意。」
一常服:
「如何決定和誰一組?」
衛昶揮揮手,侍衛拿出一個盤子,上面放著幾個紙條。
「這上面一共三條路線,一條往東繞,一條往西,還有一條是最近的路。」
一常服上前拿了一團。
「一。」
侍衛給他一張圖紙,其他人紛紛要看,衛昶:
「還有,自己隊的路線不要讓其他人看到。」
那常服忙收了起來,其他人也紛紛去取。
顧生看看自己手心躺著的「三」。
秦阿珂給她比了個數,是三,看來是分到了一隊。
其他人也紛紛站隊,找自己的同伴,剛好一共九人,分好后各自閑談起來。
顧生張望尋找另外一同伴,看一常服還未站隊,便揮揮手,那人指了指自己,笑著舉起手裡的「一」。
公良逸輕咳了聲,顧生才想起他也沒站隊,而且沒拿紙條,看來是公良逸。
剛好方便她觀察,便笑揮手,公良逸走來,右手掩在袖裡,落在顧生眼中,此地無銀三百兩。
青雲看看自己手中的「一」,團成一團扔了。
沒想到這衛昶如此謹慎,他還得想辦法獲取秦阿珂的路線,才能設下埋伏。
可,昨夜取玉,秦阿珂的包裹里分明沒有玉,難道是藏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