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的驕傲
見易勝點頭，代表大哥一個眼神示意，全部的保鏢訓練有素地撤出了房間。
易勝：……
易勝抽這個空擋，竟然想了個十分無聊的問題。
這群傢伙，全部帶著墨鏡，白天黑夜地不摘下，究竟是怎麼進行眼神交流的？？
房間里只剩下易勝和地上的文寧願。
易勝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文寧願也躺在地上沒什麼動靜，兩人像一幅定格了的畫。
不過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畫家願意為這樣一副無聊的場面作畫。
易勝站起來，走過去將綁著文寧願的繩子解開，堵住嘴的布拿下來，其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是她完全沒想過的。
她說什麼到自己面前懺悔，說到底只是出一口自己的怨氣。
在她心中，這些都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她只是想為自己平反，在平反無望之後，也未曾想過打擾文寧願的生活，反而是林崇，一次次地打破她的安穩，讓她簡單的將過去忘記都做不到。
她聲名狼藉，一無所有，過去的事情造成的傷害不能逆轉，那個真正叫梁辰的老人，永遠不會聽到自己平反的消息。那麼，所做的一切便都顯得無聊透頂。
文寧願從地上坐起來，打破了沉默：「老師，對不起。」
易勝沒有說話。
這個學生曾經是梁辰半輩子的驕傲，可惜這驕傲最終讓她身敗名裂。
文寧願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著夜空，今夜沒有星星。
或許有，但都市的夜太亮了，看不到了。
「但老師，我沒有什麼想懺悔的，我不後悔。」
易勝：……
好傢夥，你就為了說這？！
易勝有點心梗，替梁辰心梗。
「上次在新聞中見到你的時候，我多害怕啊。雖然你的樣子和以前完全不同，但我還是瘋狂地給林崇打電話，希望他能更徹底地解決您的事情。我無數次的想——要是你死在外面就好了，這樣的話，我的秘密就永遠不會公諸於世了。」
這個解決是什麼意思，兩個人都清楚的很。
易勝想上手打這個東西——什麼玩意兒啊？！
「你打官司的那幾年，我天天提心弔膽，我害怕你能找到扭轉關鍵的證據，於是不停地給你身邊的人好處，讓他們能站在你的對面。」
「但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他們是因為好處才成為你的敵人，而我，是因為是你的敵人才收的好處。」
易勝：……
並沒有對此感到任何寬慰！
易勝：「我對你，從不藏私，真心實意地希望你能在這個領域大放異彩。」
所以你這白眼狼究竟是哪根筋抽住了，和我過不去？？
文寧願手放在窗框上，他看著玻璃倒影出來的，淚流滿面的自己，嘴上卻揚著笑：「老師啊，您不明白，這就是問題所在啊。」
「在遇到您之前，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天才，我的想法的確能超過這個領域的絕大多數人。可是，在成為您的學生后，一切都不一樣了。」
「老師啊，我喘不過氣來。」
文寧願伸手抹了把眼淚。
「您總說我前途不可限量，必然能超越您，站在比您更高的地方，為這個領域做出更大的貢獻。」
「可是，我每次看到您提出一個項目，並逐漸做出成果，併產生了動蕩整個學術界的影響，我就好恨——為什麼我想不出來？」
「我不是嫉妒您，我從心底下憧憬著您，把您看作是我前進的動力，是我追求的目標。」
「可是，越靠近，就發現離得越遠，越努力，就發現自己越是渺小。」
他嘆了一口氣，第二次說了那句話。
「老師啊，我喘不過氣來。」
「我好累。」
「我超越不了您，也成為不了您。您就像壓在我頭頂上的一塊巨石，您總說，我是您最滿意的學生，每說一次，我就感覺我頭上的巨石又重了一點兒。」
「我被您的光芒徹底籠罩了，做出的成果甚至不如還不是您學生的時候。」
易勝不能明白這樣扭曲的想法：「我希望你變得更好，希望你能從光芒中以自己的能力掙脫出來，希望你克服困難，而不是繞過困難！」
「你對你很失望，我曾經認為你是我最滿意的學生，現在發現，你不是。」
她的語氣很失望，是梁辰對自文寧願的失望。
文寧願卻笑了：「是的，我沒能。我多希望，我能在自己做錯事之前，就聽到您說的這句話。」
這樣的話，我就不會越來越偏執，因為害怕讓您失望而失去理智，妄想讓您消失來解脫自己。
「老師，如果有來生的話，希望我們不要再遇見了。」
「再次遇見您，我很高興，之前的不安恐懼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從您出事的那一天起，我從來沒有感覺過如此的寧靜。」
「這片星空很美，願您永遠璀璨。」
周圍一瞬間被拉長成了慢鏡頭，易勝拚命地靠近文寧願，卻只能徒勞無功地看著他撐著窗，一點點地向外倒去。
時間和空間都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
他們都掙扎不過。
文寧願跳樓了，就在易勝的面前，他像是終於解脫了一般，倒向外面時帶著釋然的笑意。
易勝站在窗邊，定定地看著下面，下面黑漆漆的一片，彷佛深淵在擇人而噬。
那個死去的人，曾經一蹦一跳地闖進她的生活，現在，也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或許，不遇見才是最好的。
文寧願能在這個領域以另一種姿態出現，取得令旁人望塵莫及的成就，依然對她尊敬，卻從不將她視為魔障。她的悲劇不會發生，梁辰這個名字，將永遠是這片星空中，閃耀著的星星。
代表大哥聽著裡面的聲響，瞬間帶著一眾保鏢沖了進來。
見房間只剩下易勝一個人，愣了一下，立即指揮眾人處理現場痕迹。
「梁老師不必擔心，文先生的事兒，我們會處理乾淨的，絕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他誤會了。
易勝張口想解釋，文寧願是自殺的。可是她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咸澀的眼淚順著臉上的溝壑流進嘴裡，她也感覺到了他說的，那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文寧願啊，我最滿意的學生。
願我們來生不會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