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關於余端的事,易勝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和余成說一聲。

  她只是個普通人,你說啥——她之前吹過當年十洲萬界誰不知道她?!你都說是吹的了,你還信……

  作為一個沒有金手指還要堅持奮戰在第一線的可憐人,易勝能想到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和余成商量。

  以事情的一般發展角度來講,這個時候易勝應該一聲不吭地離開余成的身邊,等多年之後,滿臉滄桑地余成經過千辛萬苦終於在世界的某個小角落找到了她,淚流滿面地抱住她,然後說一聲:老師,這一次不走了,好嘛?

  但易勝她是來做任務的啊,怎麼能離開自己親愛的老大?!

  (最主要的是:她不敢保證,她這麼一走,余成會不會找她……)

  況且對象是反派,誰知道找到之後,對方是淚流滿面地滿心歡喜、還是鬼畜地笑一聲、自此開始百般折磨……

  她五十五的老骨頭經不住如此的刺激。

  所以余成開門回家之後,就看見他的老師,一臉嚴肅地跪坐在一方蒲團上,對面還放著另一個蒲團,旁邊還冉冉升起一片青煙。

  余成:……

  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咽了口唾沫,走過去在易勝對面的蒲團上規矩地坐好,心中已經開始默默思量自己最近有沒有什麼出格的行為。

  尤其是在談戀愛這方面。

  思來想去,最近似乎只和陳學良那個智障走得稍微近了一點……

  余成眼睛圓睜,古怪地盯著對面,因著之前磨難已經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思想這麼前衛的嗎?!

  他張了張口,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半晌掏出手機,把陳學良的一切聯繫方式拉黑。

  「老師,我保證,我以後離這傢伙遠遠的。」

  易勝:???

  「誰?離誰遠遠的?」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余成,她就是看到余成一坐下就拿出了手機一頓操作,還以為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必須現在處理,所以沒說話等他處理完。

  「老師,那你這架勢……」

  余成認為絕對不是自己多想,你看香都點上了,她心裡不琢磨這事兒??

  易勝也馬上反應過來,瞅了一眼香,道:「不是讓你出家。」

  「上回談話買下的香沒用完,我覺得以後估計也用不上,放那兒有點浪費,乾脆就點上了。」

  余成:……

  這理由清新脫俗得,他都想不出反對意見了!

  余成:「那老師,您現在是?」

  易勝對上他的眼睛,半晌慢悠悠道:「你的父親,余端來找過我。」

  按理來講,一個只生不養的渣爹,突然出現在子女的生命中,子女不管是否是真的在意,大概都要微微一怒,以表敬意。

  但余成第一反應,懵逼了。

  主要是余端這操作太騷,你說,他出現就出現了唄,你出現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是什麼意思?

  老師雖說是這麼多年一直照顧自己的人,但對余端來講,完全不熟好嗎?!

  余成:「他有病吧?」

  這句話不是嘲諷,是實打實得關心。

  要不是腦子有點問題,怎麼能做出這麼迷幻的操作??

  易勝:……

  「也不全是有病。」

  她從身上掏了掏,給余成遞過去一張皺巴巴的紙,「他留給你的東西……」

  余成接過展開:……

  內心的情感太複雜了,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應該先表達出來什麼……

  易勝端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其實這也不是他找我的主要目的。」

  余成聞言抬頭看她,謹慎地瞅瞅她,以試圖推測出她身上還藏著另一張欠條的可能性。

  「我似乎從來沒有跟你講過,我究竟是怎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吧?」

  喜也好、悲也好,過去的一切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都像是一場驟然發生的噩夢。

  「我少年成才,幾乎所有人都和我講過,我的前途必然是一片無量。也確實像他們所講的那樣,我在三十歲之前,就已經把我專業領域內的一切大小獎項,全部納入囊中。」

  老人的神色有些自豪、可卻帶著懷念。

  最難過的就是懷念過去,不可追、不可得、卻承載了能想象的一切美好。

  「如果我能預料之後會發生的事情的話,我估計就在我三十歲得最高榮耀的那天晚上,就自殺了。」

  她說話的語氣中帶著遺憾,她在遺憾自己沒能死在過去。

  「可惜現在不行了。當初死掉的話,我帶走的是一生榮光,還能博得一個天妒英才的說話,現在可就是恥於所為才自殺的。」

  余成從蒲團上站起來,走過去擁住了老人,她明明說話間還帶著笑,可余成總覺得,她難過的快要哭出來了。

  「三十二歲的時候,我遇見了文寧願。」

  「那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充滿了靈氣,對那片星空也一片赤誠。於是,我將他收做了我的學生,親自指導他在這個領域一步步前進,盼望著他能比我更出色。」

  「我一直沒想過,他會恨我。」

  文寧願衝上領獎台上的控訴,一幀幀地、緩慢地、出現又消失在老人的腦海中,曾經閃耀著、憧憬著看著她的那個孩子,眼神中不知何時填滿了怨懟和憤恨。

  他搶過話筒,拼著身敗名裂,向所有人宣告,他的老師,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所有的學術成果,都是從自己的學生那裡竊走的。

  老人手中還捧著剛剛接過來的獎盃,燈光還打在她的身上,她茫然地看著台下觀眾的臉,又茫然地看著說到悲憤出,文寧願已經有些扭曲的臉,她不知所措,沒有人救她。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幹什麼。

  她無辜得像個小孩子。

  原來站在她身後的人,一瞬間全部像商量好了一般,站在了她的對面,她想問他們怎麼能這樣,張了張口,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失了聲兒。

  天旋地轉,她暈倒在了領獎台上。

  等到第二天黎明的曙光如約降臨,她的世界卻沒能亮起來。

  「我後來官司打多了,當年的事情,終於有人可憐我,告訴了我。是我當初的助理,她曾經到法庭上幫我作證,說我沒有學術造假,所有的一切都是誣陷。」

  余成忍不住插了嘴:「老師,別難過,還是有人相信您,願意保護您的,不是嗎?就像您的助理,就像我!」

  老人卻只是搖了搖頭,目光有溫柔又悲哀。

  「她在法庭上反水了,作證我學術造假,我被打入絕境。」

  「但我不怨她,她告訴了我另外一些事情,關於文寧願,關於我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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