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雲屏

  青色小萌狗終於酒足飯飽,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然後屁顛屁顛向著那塊神秘的石壁跑去。

  棲霞和飛雲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跟在小狗身後。

  小狗跑起來笨笨的,速度卻很快,它來到石壁的一側,躬身一躍,身形立刻沒入一處雜草叢中。

  飛雲急步跟上前,撥開草叢,發現一個一米見方的洞口,沒有絲毫的猶豫,俯下身探頭進入洞中。

  棲霞有些猶豫,卻又擔心飛雲,隨即也彎下身子鑽入山洞。

  洞中漆黑一團,兩人深一腳淺一腳,依著地勢,跟著感覺往洞的深處挪著,小狗悉悉索索的聲響指引著目標和方向。

  「姐,你冷不冷?」,飛雲牽著棲霞的手,感覺略略有些涼意。

  弟弟年紀不大,他關心起人來卻心細如髮,這讓棲霞的心頭湧起濃濃的幸福感,暖意頓時流遍全身。

  「還好!不冷的!咦?!……飛雲你快看,前面好像有亮光了!」棲霞興奮地說道。

  世上凡是美好珍貴的東西,大多隱藏在幽深又人跡罕至的地方,靜靜地等待著勇敢執著的探索者到來。

  伍棲霞的視線剛剛從石洞的黑暗中恢復光明,就瞬間震憾於眼前絕美的景色。

  洞外,天空低垂著淡金色的暮靄,叢林的枝椏浸染著夕陽,染金的地面,綺麗的霞光,一大片開闊地,長滿了綠油油的野莜麥,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半山腰。

  山坡上千百株的桃樹,迎風招展著枝葉,黃橙橙的桃子沉甸甸地綴滿枝頭。

  長滿桃林的山坡下,湖面上的薄霧正在消散,輕煙漫卷,島嶼隱現,一片水色山光。

  湖中的鷗騖飛鶴,有的在盪波戲水,有的在島上休憩。更遠處的群峰輕紗薄披,白雲繚繞。

  姐弟倆只覺置身於仙境之間,不敢出聲,生怕攪擾了這神秘唯美的極樂凈土。

  美景沒有吸引伍飛雲多久,等他適應了眼前的湖光山色后,就開始環顧四周,尋那隻引他倆進洞的小萌狗。

  但青色的小狗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他又看向來時的石洞口,瞬間呆住了。

  眼前赫然是一面瑩白色的石壁,光潔似玉,細滑如鏡,他倆剛剛艱難穿過的石洞竟杳然無蹤。

  白色石壁中間,刻著四個硃砂上色的梅花古篆「水境雲屛」,字跡拙樸狂放,蒼勁有力。

  字的下方,一株虯枝疏葉的怪松,攀附在石壁上,根莖有的深入岩壁的細縫,有的緊貼石壁裸露在外。

  山洞哪去了?

  剛剛才走出的洞口啊!

  發生了什麼?!

  「姐,姐……,看!那個山洞……山洞沒了!」,飛雲帶著哭腔著急地喊道。

  棲霞畢竟年長飛雲幾歲,自有幾分沉著冷靜的氣質。

  只見她「嗷……」的一嗓子,撒腿就向來路飛奔過去,估摸著失蹤洞口的大致方位,雙手奮力地拍打著岩壁,「啪啪啪……啪啪啪……」。

  飛雲也疾跑過去,緊挨在姐姐身旁,看了看狂躁爆發、欲哭無淚的棲霞,俯身撿起一塊石頭,也學著姐姐開始敲擊石壁,摸索著尋找那個山洞。

  「咚咚咚」、「啪啪啪」的節奏,此起彼伏,迴響在幽靜的山谷之中。

  急躁的情緒下,胡亂敲擊更加耗費力氣,不久,兩人就滿頭大汗,癱坐到白色石壁下方。

  棲霞的手掌已經泛紅,咬著牙,疼痛到幾乎不能呼吸。

  飛雲攤開握著石塊的手,虎口附近已被震出一些細小的傷口,胳膊酸,肩膀困,心灰意冷地半躺在地上。

  此時此刻,姐弟倆全都是霜打了一樣,一副可憐無助的模樣。

  怎麼辦?

  棲霞無力地看著飛雲,飛雲也看著姐姐,用眼神互相交流著無奈。

  「小狗!那條小狗。」飛雲忽然心頭一亮,帶他們進來的是小狗,那麼他們出去的方法,只能著落在那條小狗身上。

  「姐,別急!咱們去找那條小狗,一定會有辦法的!」,推了推眼裡無神的姐姐,飛雲鼓起些信心言道。

  棲霞心頭也有了一絲希望:「好!現在就去找。」

  說找就找,說話雖容易,但暮色蒼茫,又到哪裡去找呢?為今之計,只能先找一個過夜睡覺的地方,才可以捱過即將到來的漫漫長夜。

  姐弟倆沿著湖邊的小路相攜前行。

  一路費力折騰,二人都有些飢餓,而乾糧和吃穿用度的包裹,都遺失在洞外了。

  趁著天色還沒有黑下來,兩人快步前行,徑直往果實累累的桃林深處而去。

  桃樹不是很高大,飛雲身手敏捷,手腳並用攀爬上了桃樹,騎在樹杈上。

  採摘了幾個熟透的桃子,拋給棲霞幾個。

  棲霞接住桃子,在旁邊的溪水裡,洗刷掉臟污,接連吃掉兩三個,桃汁沁出嘴角,味道甜酸適口,生津止渴。

  樹頂上的伍飛雲,隨手用衣襟摖了摖,右手把桃子送入口中,左手搭在眉間注目遠望。

  前方樹木稀疏的地方,隱約有一間低小簡陋的草棚,心中猜測大概是看管桃林之人住的地方。

  兩人又用桃子壓了壓腹中的饑渴,恢復了一些精氣神兒,就強撐起身體,邁步向那處草棚走去。

  草棚不遠也不近,但姐弟倆的體力透支得厲害,道路崎嶇不平,短短的路程,走了將近少半個時辰,消耗了更多的體力,才來到草棚邊上。

  一走出桃林,視野愈加開闊,眼前令他倆喜出望外,在草棚正北的小山坡下,竟有一處背陰向陽的院落。

  二人勉強擠出殘存的一絲氣力,飛雲扶著搖搖晃晃的棲霞,向小院蹣跚而去。

  小院的大門緊閉,房中沒有燈火,不知是否有人居住。

  飛雲上了台階,輕拍門環,還未怎麼用力,虛掩的門扇就向兩邊敞開了。

  飛雲當先進入小院,棲霞隨在身後。

  院子不大,只有一間正屋和一間簡陋的偏房。

  累到極限的姐弟,心裡念道著運氣不錯,一前一後邁腿進了正屋。

  正屋門也是虛掩的,推開門時,塵土簌簌落了一地。

  「咳……咳……」,首先進門的飛雲被嗆了一頭一臉,輕咳了幾聲。

  顧不了那麼多,心情變好,體力也似乎恢復了,兩人里裡外外把屋內的情形查看了一番。

  屋子一里一外共有兩間,外間略小,裡間放置一大一小兩張竹床和一個書榻。

  書榻後面的木架上,層層疊疊,整齊得堆放著一排排竹簡。

  棲霞稍事休息后就開始打掃屋子,飛雲則在屋內左翻翻右撿撿。

  很快,他翻到兩套獸皮鞣製的破舊斗篷,幾件殘破的蓑衣和衣物。

  蓑衣是用林間不知名的蓬草所編,斗篷和蓑衣舊是舊了些,還能湊合用,看樣子可以用來解決晚上睡覺的被褥問題。

  一切收拾妥帖之後,勞累不堪的二人在簡易被褥中和衣而卧。

  蒼藍的天穹上月輪無比皎潔,月光如霧如幻,籠罩在熟睡著的姐弟身上。

  伍飛雲打著輕鼾,整個身心沉入睡眠,正做著一個很有意思的夢。

  夢裡,平時非常要好的幾個小夥伴聚在他家,嘰嘰喳喳地約他到村外的黎溪去捕魚。

  有伍吉、伍炳兄弟倆,有姜家的小胖墩姜遠,還有他的妹子姜柔。

  個頭高大的伍炳扛著自製的漁網,憨憨的伍吉緊跟在他哥身後,姜遠提著滿滿一罐蚯蚓和不知名的餌料,小臉紅撲撲的姜柔走在最後。

  黎溪的岸上一派熱火朝天,大傢伙兒齊心合力地捕魚,一網又一網,精巧結實的小漁網裡,魚蝦接連不斷地被收上來,網中翻騰著一條條銀腹白鰱、黑背大鯉。

  看著那一網網豐盛肥碩的魚蝦,五個人喜不自勝,笑得幾乎合不攏嘴,其中笑得最燦爛最好看的,自然是瓜子臉、丹鳳眼的姜柔。

  「咯咯咯……」,伍飛雲從睡夢中不時發出得意的笑聲。

  陽光和煦,水流潺潺,小夥伴們在河岸上拾掇了一陣,熟門熟路地壘砌石塊做灶,又撿了一大堆乾柴,一條條魚蝦剖腸破肚后洗刷乾淨,石灶里的火焰在一雙雙明亮的大眼睛里反射出光影。

  火苗舔舐著鮮美的烤魚,烹飪的野味散溢著誘惑,幾個人圍攏在灶旁垂涎欲滴。

  突然,幽靜的河谷中轟得爆出一聲巨響,溪水凌空四濺,一顆碩大的黝黑色腦袋,從水底忽得探出水面。

  黑色的卷鬚,光禿禿的頭頂,兩隻毛絨絨的招風耳,雙眉橫成一字,一對銅鈴巨眼,一眨不眨地瞪著河岸上的五個少男少女!

  「哎呀!這個壞東西又來了!」伍飛雲跺了跺腳,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從小時候開始記事起,他經常做一些怪夢。

  夢裡,他身體輕飄飄的,一氣兒扶搖直上九萬里,漫遊在無邊無際的天宇,璀璨閃耀的點點星辰環繞在身邊。

  有時候,會夢到自己身處崇山峻岭和溪谷湍流中,在古木參天的密林中與各種說不上名字的珍禽異獸追逐嬉戲。

  夢境里,他一身飛天入地的本領,一念所及之處無所不能。

  這些夢千奇百怪,結局卻很相似,是那種起初高來高去,讓全身每個毛孔都舒暢至極的妙境,臨了卻摔得灰頭土臉,讓他深深體驗人生無常和各種悲催的結果。

  這個夢也沒有打破舊例!

  「跑……」,醒悟過來的飛雲大喊一聲,爬起來就逃。

  反應敏捷的男孩女孩全都狂奔起來,漁網扔掉了,魚簍撒手了,鞋襪跑丟了……

  又驚又懼,又累又急,飛雲從夢境中漸漸蘇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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