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4章 隱世

  說罷，洛雲海登時甩甩袖子，頭也不回得離開了，只留下三人那略顯獃滯地停在那裡，久久不動。諸葛長風卻是趕忙跟上家主步伐，寸步不離。


  可是很快，吱的一下，洛雲海的身子卻是兀地停住。


  「怎麼，家主您……」


  偷眼看了看他，卻只見他面色陰沉，雙拳緊握，緊緊咬著牙關，十分憤怒的樣子，諸葛長風不禁幽幽出聲，小心翼翼道。


  深深吸了口氣，洛雲海沉著嗓音，低沉出聲：「諸葛管家，我們實在太被動了。即便當初洛家一無所有時，我也沒有感到像現在這樣被動過。憑什麼上面一句話，我們犧牲這麼多人命，辛辛苦苦營造出的勝機，就這麼沒了？」


  「家主，我明白你的意思！」


  眼睛微微一眯，諸葛長風不禁低頭淡笑一聲，眼中精芒一閃，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般，幽幽道：「家主是想像當年崛起一樣，奪權了？」


  沉吟少許，洛雲海淡淡點了點頭：「這些年我們在西州發展雖然迅速，但是太穩健了，還沒有真正得到可以左右大勢的話語權。就像現在，我們為什麼拚命，為什麼又必須放棄，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實在太被動了。」


  「我……想要主導天下，不想再被這幫老傢伙隨意玩弄了！」眼中精芒一閃，洛雲海登時一字一頓，咬牙道。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諸葛長風微微點頭，輕笑出聲：「老夫明白了，家主放心吧，如今天下大亂剛剛平息，萬物復甦，正是崛起的大好時機。老夫等人會幫家主謀划好一切的，您放心就是！」


  瞥了他一眼，洛雲海沒有說話，只是招招手，帶著洛家所有人離去了。只是那雙眼眸，卻是第一次散發出赤裸裸的慾望。


  以前在天宇時，有卓凡幫他謀划，洛家雖弱小，但絕對是一分耕耘，就是幾分收穫，命運從來掌握在自己手裡。


  後來卓凡走了，他留下的三大智囊幫著打理一切事務，也是有條不紊，洛盟發展日益壯大，他也就樂得發揚仁義之家，淳樸家風不變，從來沒想過要做到萬人敬仰的程度。


  但是這次，他們洛盟雖大，但在整個西州，甚至整個天下，也不過是枚棋子而已。任人呼來喝去，拼盡全力，損失慘重，卻無法爭得半分應有的權力，來告慰那些死去的亡靈。即便在帝國戰爭中，還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呢。但是在這五州大戰中，卻是說停就停，根本沒有想過給他們底下人一個明白的說法。


  他是不知五州上層達成了何種協議，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協議跟他們底下人一點關係沒有，他們相當於完全被人利用了。


  這種任人擺布，人命如草芥的感覺，洛雲海以前從未感受過，但是現在卻是有種深深地不甘湧上心頭。


  果然，這個殘酷的世界，沒有權力，任何道義和職責都是狗屁。你是愛惜將士，但上面會愛惜嗎？你是體恤百姓，但上面會體恤嗎？


  所有的正義和仁義，都是建立在無上權力之上的，沒有這一層，什麼都是妄談！

  這也就難怪當年卓大哥直至將我洛家帶到天宇最強，才撒手離開，因為即便是一人之下，那也是被人玩弄於手，身不由己的棋子。


  只是這些年，我卻是懈怠了，卓大哥的苦心，我竟半分沒有理解！


  想到這裡，洛雲海不由微微閉了閉眼，仰首望天，雙眸不覺有些濕潤。但很快又眼瞳一凝，發出熠熠精光。


  但今後不會了，卓大哥你留給我的三大智囊，是輔佐我進攻的，而不是安於固守。從今往後，洛家一定會向更高的地方爬，絕不會再這麼沒出息地停滯不前了。我們的命運當由我們自己主宰，絕不會再假手於人！


  心下一聲大喝，洛雲海滿面堅毅，大踏步地離開了。


  慕容雪三人則是深深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嘿，這小子究竟什麼人啊，敢罵我妞兒，你吃了豹子膽了？」過了許久，歐陽長青才反應過來，不由大罵出聲。


  斜眼瞥了瞥他，上官輕煙不覺一癟嘴，無奈道：「人家走了你才出聲，剛剛乾嘛去了？」


  「那不是……他說的蠻有道理，咱不好辯駁啊。而且，怎麼著也算一個大哥的小弟，鬧太僵總不好吧，若是大哥沒事，他再告我一狀……」


  「切，原來就是放空炮啊！」無奈翻翻白眼兒，上官輕煙不屑地撇撇嘴，慕容雪雙眸一抖，驀地看向歐陽長青道：「你也覺得他說的有理？那惡人如此做法，是大公？」


  「呃……這個……」


  歐陽長青一時語塞，偷偷看了慕容雪一眼，不知如何回答，生怕引她生氣。可是正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卻是陡然傳入三人耳內：「雪兒，長青，煙兒，你們都在啊！」


  「大哥！」


  「爹！」


  「父親！」


  不由一愣，三人轉首看去，卻是登時一驚，然後便是大喜，歡快地奔向了那失蹤已久的親人。


  沒錯，忽然出現在他們三人面前的，正是慕容烈、歐陽凌天和上官飛雄三人無疑。只不過此時此刻，三人的面色卻是十分嚴肅。看著這三個晚輩，眼中雖然溫馨，卻並無歡快之意。


  似乎察覺到了他們三人的怪異，慕容雪不禁眉頭一皺，奇怪道：「大哥，你們……怎麼了？」


  彼此對視一眼，三人皆是沉吟少許，長出口氣，最後還是慕容烈代表他們開口道：「雪兒，我們三個老傢伙這次來見你們后，恐怕很長時間都不會再見了，或者是最後一面也有可能！」


  「什麼？」不由大驚失色，三人齊齊叫出。


  緩緩擺了擺手，讓他們安靜下來，慕容烈繼續道：「我們三個老傢伙剛剛已經商議，就此隱退江湖，安心悟道。從今往後，雪兒，你就代慕容家主吧！」


  「長青，以後你在宗門，也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煙兒，你回去把我的決意告訴上官家的供奉長老們，好好照顧自己！」


  緊接著，歐陽凌天和上官飛雄也是齊齊叮囑出聲，眼中滿是濃濃的關切情誼。可是，慕容雪三人卻是完全聽傻了，面上滿是不解之色：「為什麼啊？」


  「一來是因為此次與不敗劍尊一戰，我們才明白，世俗纏身太久，已經拖累了我們的大道參悟。我們在俗物上考慮地太多，卻並不像卓先生和百里御天那樣，雖身在世俗，但心在大道的境界，需要歸隱山林了！」


  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還是由慕容烈出面解釋道：「這二來么，你們應該也知道了，這場戰爭是怎麼結束的吧！」


  彼此對視了一眼，慕容雪他們皆是有些迷茫。


  不禁哂然一笑，慕容烈長嘆著搖搖腦袋，喃喃出聲：「想來你們這些小輩並不清楚，那我就告訴你們吧。一開始我們從廢墟中蘇醒，見戰爭結束，也很納悶。但後來找到凌宗主他們，才知道，原來他們與百里經緯做了交易。百年不戰，換得兩方平安。可是百年之後呢，誰人能敵不敗劍尊？」


  「我問到這個后，他們當時都沉默了，或許他們不是沒想到，只是不願想而已。因為現在消滅不敗劍尊，他們擔心四王無法壓制，會毀了各州基業。可是不敗劍尊活著，就有可能再發生五州大戰。屆時死傷更多，又是一次生靈塗炭。雪兒，你當知我們慕容家是俠義之家，上官家是仁義世家，但即便這兩家供奉，當時也默認了這個協議，為的就是再保兩家長存百年！」


  眉頭微微抖抖，慕容雪深深低下了頭，貝齒咬著朱唇。


  「唉，焚我殘軀，以救世人。此乃我慕容家立家之本，但沒想到最後，為了自己的家業，還要將這百年痛苦，再拖延到後人承受！」


  止不住地搖著腦袋，慕容烈一臉落寞：「雪兒，我們沾染了世俗，我們的道就毀了。慕容家不再是當初的慕容家，上官家也一樣。所以我們打算退出，不問世事。正道一旦染了世俗，就等於惹了魔障，也許到最後，還不如魔道修者參悟本身大道更深呢！」


  身子猛地一震，慕容雪登時怔了症，耳中似乎又回想起卓凡曾經掛在口頭的告誡：「正道要想巔峰，最終還是出世。世俗太繁雜，道心易受染。心魔一念深，從此再難感正氣！」


  這個惡人，竟然對正魔兩道都如此精通，難道說在正邪之辨上，錯的是我？


  「好了，各位小輩，告辭！」


  沒有再看陷入深深沉思的慕容雪一眼，慕容烈兀地一抱拳頭，大笑出聲。其餘二人也是齊齊抱拳，然後腳下一踏，便瞬間不見了蹤影，徹底離開了。


  歐陽長青他們急急呼喊，卻已然沒用，三人早已遠遁塵世。


  只有慕容雪深深閉上了眼睛，心下無奈長嘆，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卓凡那赤裸裸的嘲笑面容。


  事實勝於雄辯，此次正邪之爭，連他的兄長都對自己家族失望，卻是再明顯不過。他們這所謂的名門正派已然輸了，最後將四州所有人出賣的，竟然是他們自己，而不是那姦邪狡猾的惡徒！

  「看來……我也得隨大哥他們一樣，隱世參悟了！」


  嘴角掀起一道苦澀的笑容，慕容雪長嘆出聲：「希望在我想明白一切后，對你真的會有改觀，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