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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灣(一切初見)

  馬蹄灣是河北省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村莊,說它小,它確實小,小到全村只有200多戶人家,總共也就一千來口人,小到不能在河北省的地圖上佔有一點之地,小到知道它名字的人寥寥無幾。它雖然小,可也有源遠流長的文化,它也是經歷了無數歲月的變遷,才屹立在這裡,而且在以後的歲月里,它也會一直衍變下去。

  它依傍大清河末支的水灌溉農田,腳踏著清河邊肥沃的土地,繁衍生息。可大清河的水並非總是清澈而寧靜的樣子,它受永定河以及黃河的干擾,又受海洋季候風及地形影響,降雨量變化特別大,時而泛濫成災,洶湧肆虐。堅韌而勇敢的祖先,在科技不發達的從前,本著愚公移山的精神,頑強的在那些容易泛濫的清河脊背上修起了一條條的堤壩,水域得到了治理,清河腹地便逐漸繁榮起來,於是便有了各個小的村莊,龍灣,黃灣,梨灣,王家灣,李家灣;一鋪東,一鋪西,二鋪,三鋪,四鋪,五鋪;洪城,劉通,李郎,王北,王南,王西,王東,苟各庄,劉家莊,李家莊,大堤頭,小堤頭……

  拒有關史書記載,馬蹄灣元代建村。明朝洪武初年,馬姓自山西洪洞縣遷來,按其姓氏,又因村子形狀酷似乎馬蹄,遂取名為馬蹄灣。現如今,馬蹄灣雖然已經沒有馬姓後人,但是馬蹄灣一名一直沿用至今。

  它雖然小,也是祖國母親的一個孩子,也與偉大祖國的命運惺惺相惜。在抗日戰爭時期,它也與日本人鬥智斗勇,曾出現了無數可圈可點的人物;也積極的參加***和人民公社化運動,在******之後,在食品緊缺的60年,也同樣的忍飢挨餓,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歲月,直到80年代改革開放過後,才逐漸的富裕起來。

  它雖然小,可歷經過歲月,也孕育了祖祖輩輩的無數人。它是這無數人的家園,它記錄了無數人的故事,守望著這無數人的靈魂。那些曾經過往的人和事,雖然已經隨著時光流失在過往的歲月里,如塵埃一樣落定在腳下的土地上,沒有明確記載,卻影響著後輩的子子孫孫,那些倔強,堅忍不拔,善良勇敢的精神,根深蒂固的流在後輩子孫的血液里,無法泯滅。

  一

  一切的故事因我們的女主人太聰明而起,她因為成績優異,破格從村裡的中學調到縣城裡的重點中學。

  那是90年代一個初秋的早晨,夏的炎熱已然退去,秋的天空升高了一丈,空氣不再煩熱,植物們還保持著夏的茂密。這是北方一年四季中難得的幾天好天氣,不冷不熱。

  她騎車行駛在通往學校的路上,那是一條年代久遠的小柏油路,路面只有三米來寬,路面上大坑小坑坑坑窪窪,路的兩旁各挖著一條一米多寬一米多深的河溝,應該是走水用的。在馬路和河溝的中間土地上,各有一排新種的小白楊。然後在河溝的另一側,就是村民的莊稼地了,此時的玉米地里秧苗剛剛齊膝,綠油油,整整齊齊的延伸到遠方。初秋的微風揚著她的發梢,楊樹的新葉和玉米的葉子在晨曦中微微的泛著光,一切充滿了希望。

  那時的路上很少見到汽車,只偶爾有摩托車,農用三馬在她身邊發著「扥扥」的聲音慢慢的超她而過,她懷著激動的心情儘可能的把自行車騎的飛快,自行車的大腿因為年頭過長而老舊,踏板每轉一圈它就會發出「嚓」的一聲,此時這惱人的「嚓嚓」聲已響成一片,比路旁河溝里的青蛙叫還煩人。忽然,慣性畫圓正在向下踩的腳猛的踩空了,車子失去了向後牽制的力量,她知道是自行車掉鏈子了。悻悻的想,要不是這破舊的自行車后架載不了人,媽媽就會跟她一起來學校了。

  雖然她有掛鏈子的經驗,小心百倍,可手指還是沾上了油污。

  自行車一路上掉了好幾次鏈子,大大延誤了她到學校的時間,她到了學校,學校的大門已經鎖上了,只剩下右手邊一個有著高台階的小門,她吃力的搬過自行車,來不及欣賞學校里那聳立的兩排教學樓,(儘管在村裡她還沒有見到過樓房),就推著車子飛快的奔向第二排的教學樓。因為第一排的教學樓才剛剛建好,只有校長的辦公室在這所樓房裡,別的老師和所有的學生都在第二排的教學樓里。昨天她來學校報到的時候,老師告訴她去一樓的80班教室直接上課。她把自行車放在80班的停車區,80班的自行車早就擺放整齊,可看樣子還沒有上課,因為鄰班的值日生還在擺放著最後幾輛自行車。她慶幸第一天正式上課沒有遲到,背起書包,想飛奔入教室,可當她跑到院子中間的水龍頭旁時,還是停下來迅速且用力的搓了搓手指。然後匆忙關上水龍頭,邊甩著手上的水邊跑入教室了。

  進了一樓的大門,是一條寬敞的大廳,大廳的正前方是通向二樓的樓梯,在大廳的左右兩邊各有一條窄小的過道,可以走向各班教室。昨天老師說過是進門的左手邊,她拐進過道,抬著頭看釘在教室門口上方的指示牌,三年級80班,對了,就在此等候老師就可以了。

  誰知她慌亂的心還不及平定,就感覺眼前白光一片,有不明物體向自己飛來,她本能的閉上了眼睛蹲下身子躲閃,可偏偏是這個躲閃的動作,讓利物不偏不倚的投在她的兩眉正中,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她疼的趕忙捂住了痛處,發現地上有一個掛著紅繩的鑰匙。

  一個男生的聲音傳來,彷彿每個音調里掛著笑意,「對不起,對不起,沒事吧?」

  她抬起頭來,發現一個男生正向她走來,雪白的襯衫,鬢角整齊。她明白肯定是他不小心投到自己的,有點生氣,難道投到我是很好玩的事情嗎?竟然笑的陽光燦爛的。她把手裡的鑰匙遞給他,也沒有回答。因為在她來學校之前,媽媽千叮萬囑的告訴她,要好好學習,不要和班裡的男生講話。雖然媽媽沒告訴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可她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再加上生性冷淡,猜想這一定是個調皮的壞學生,快上課了還在教室外胡亂玩耍,自然不懈回答。

  這時,上課鈴響起,緩解了尷尬,男生沖著女生匆忙陽光一笑,飛快的跑回了自己的教室,女生則站在門口等待老師,發現男生跑到了走廊右手邊的教室,知道他也是初三年級的學生,很有可能是79班的。

  老師從二樓下來了,是一位大眼睛的圓臉老師,大概三十多歲,長發在腦後鬆鬆的挽了一個髻,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樣子。簡單的對話之後把她帶入教室,她知道老師會給全班做一個介紹,哎,無奈,又會是一個另人嘲笑的哭笑不得的尷尬時刻。

  果然,當老師向全班介紹她叫左三的時候,堂下一陣爆笑,老師板起臉來,同學們才稍稍有所收斂,可還有笑點低的同學抑制著自己不笑出聲音。她站在台上一陣臉紅,雖然這不是她的錯。

  每個名字都有一個含義,當然左三這個看似簡單又隨意的名字,也有它其中的原因,甚至比一般的名字更加的曲折。

  因為在農村,如果家裡沒有一個男娃的話,即使有一百個女娃,也會被別人稱為「絕戶」。村裡對「絕戶」的人家莫名的有不好的評價,認為「絕戶」人家平日里為人辦事做的也太絕,不給別人留後路。所以如果是「絕戶」的話,平常在村裡是沒有人願意跟你打交道的,還莫名落的一個壞的人緣。還有就是地里的活大多是力氣活,需要男人;再說女兒終究是嫁給別人的,是潑出去的水,男兒才是傳後人嘛。.

  跟村裡所有的人家一樣,左三的家裡也盼著早早的添下一個男娃,可是第一胎,是個女娃,大家懷著希望取名「招弟」,第二胎又是個女娃,同樣把希望寄于姓名,取名「領弟」,輪到第三胎,又是個女娃,家裡又是失望又是懷疑,這麼取名是不是不起什麼作用,得了,先取個小名「三」叫著吧,等看看四胎生下來再改名字也不遲。不負眾望,左三的家裡千辛萬苦的得來了一個男娃,可是這個時候左三的爸爸也不幸離世,一言難盡,媽媽在欣喜與悲痛之間都來不及轉圜,誰還能想到給她換名字呢。於是左三這個小名就上在了戶口本上,成了大名。

  當然令左三臉紅的還不止她的姓名,她站在講台上掃了一眼下面的同學,發現同學們大多穿著藍色的牛仔喇叭褲,而她自己,則穿了一條黑色的腳蹬褲(類似於現在的打底褲),上面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襯衫卻還故意出醜似的,掖進了腳蹬褲里殺著腰;自己留著村裡流行的三齊頭(額頭劉海是齊眉的一條直線,左右兩邊的頭髮齊著脖子成一條直線),這裡的女學生卻不是扎著馬尾,就是留著短髮。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另類,同學們也感覺到了她的另類,還因為她兩眉中間還滲著血的傷口。老師把她安排在了第四排一個女生的身邊,她心裡各種的不舒服,再加上剛才無緣無故的受傷,抱怨今天諸事不利。可儘管這樣,當老師開始講課的時候,她還是專心的聽起了課.

  剛才那個男生可就不一樣了,他獃獃的坐在座位上,手裡還攥著那個帶著紅繩的鑰匙,來不及放下。他琢磨著剛才的情景,疑惑怎麼會有如此熟悉卻恍惚的感覺,好像是從前夢裡的情景。深咖色的順滑齊脖發,清澈透亮的眼神,雖然只看了一眼,那感覺卻像,燥熱的夏季吹了一陣清涼的風般舒服,安靜。

  他正想的出神,以至於老師喊他的名字,他都沒有聽到。這位老師是個三十多還沒出嫁的老姑娘,脾氣古怪,說話尖酸,語文功底極好,詞語頗多,陰陽怪氣的說:「上了三年,知識不長,功力倒見長啊,睜著眼都能睡著了?還是把耳朵放在家裡沒帶來啊?」

  所有的同學哄堂大笑,他才恍然回過神來,不明所以。

  「站起來!」就這樣,他們認識的第一天,應該說是認識的第二分鐘,他攥著那個拴著紅繩的鑰匙站了整整一節課四十分鐘。

  他站在課堂上卻還忍不住的想,她眉心的血止住了沒有,下了課一定要去看看她才好。她是不是跟自己一樣,同樣的有種似曾相識的異樣感覺呢。

  下了課,左三隻想再去洗洗手,可同桌熱情的拉著她的胳膊聊起天來。

  同桌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尖尖的下巴,一笑有兩個酒窩,明亮的眼睛似乎總是含著笑意。左三很喜歡她,決定先和她聊會天。

  同桌笑著說:「你叫左三是吧,我叫唐田。」左三心想,唐甜,果然人如其名,甜上加甜。唐田邊說邊拿起自己的課本,指著課本上自己的名字,左三定睛一看,原來是唐田兩個字。

  這時那個罰站的男生總算等到下課鈴響了,焦急的他好像等了一個世紀。當老師前腳一走,他後腳就出了教室,穿過大廳想拐進走廊的時候,差點和80班剛下課的老師撞個滿懷,他趕忙跳著腳閃到了一邊,當老師用疑惑眼神扭頭看他的時候,他匆忙做了一個不規則的軍禮,咧著嘴笑了一笑,並打了一聲招呼:「呂師!」然後看著老師上了二樓的樓梯,才來到80班教室門口張望,很快在靠窗的位置發現了她,她沐浴在秋的陽光里,周圍是么明亮,而她的睫毛上也點綴著五彩的陽光。

  他沒有直接走過去找她,因為老師有明確規定,不讓串班,可這不是主要問題,主要是有種做賊心虛的話感覺,怕引的同學們關注,有閑言碎語傳出來。那個落後的年代封建的村子里,青春期十七八歲的年紀,讓他們不知如何正確對待男生與女生之間的關係。

  不過,還好,他很快看見了唐田。他和唐田兩家是鄰居,從小就玩在一塊,同一所小學,現在又是同一所中學。同學們也都知道他倆這種發小的關係,以他倆的熟絡,就不至於會有閑話傳出來了。

  此時同學們正在圍著新同學左三嘰嘰喳喳的問東問西,正巧問到她的眉毛中間是怎麼弄的,孫遠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是我拿著鑰匙甩著玩,誰知道鑰匙它自己不聽使喚,就給飛走了,正好投到她了。」別的愛打扮的女同學搶到:「這投的還挺有水平呢,眉毛正中間,真像個美人痣啊。」

  唐田則還繼續著自己的問題,側著頭說:「你在家肯定排名老三吧,要不叫左三。」左三點了點頭。孫遠趕忙插嘴,「沒文化吧,我奶奶經常說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生萬物。」

  周圍的好幾個同學都一齊唏噓:「就你會拽文!」

  有個男同學叫李超的,性格魯莽,愛開玩笑,摟著孫遠的脖子說:「你整點有用的,把人家都投流血了,你還不表示一下,給人家買點好吃的,壓壓驚。」

  左三連忙說:「不用了。」可同學們分明是愛起鬨,哪聽得左三的意見。孫遠也贊成這個說法,掏出僅有的五塊錢,剛一出手,李超就奪在手裡:「本人跑的快,替你跑趟腿,同學們等著吃冰棍啊!」話音未落,人已跑出教室了。

  果然一小會就提著塑料袋回來了,同學們邊打趣,他是坐著飛機去的還是坐著火箭去的,邊迎著他走上去。李超答:「做夢去的。」同學們都哈哈大笑,李超見狀,感情同學們都是奔著冰棍來的啊。他十分清楚,五元錢買五毛一根的,只是十根,加上小鋪的老闆饒了一根,塑料袋裡只有十一根冰棍,同學們多冰棍少,生怕自己吃不上,就把塑料袋往最近的課桌一放,自己先火速拿了一根,拆開包裝紙就往嘴裡放,誰知道舌頭竟被冰棍沾住了,他伸著脖子,舌頭沾著冰棍,想撤撤不回來,自己卻也想笑,大家都被他的囧樣逗的前仰後合。還不忘揶揄他:「讓你著急,這下讓你多嘗嘗冰棍的味道。」

  狼多肉少,只有手快的同學搶到了冰棍,左三,唐田,還有孫遠都沒能拿到冰棍。但同學們都並沒有獨吞自己手裡的冰棍,只是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著冰棍,邊吃還吃還不忘打趣李超,大家別咬他的,他的冰棍上沾了老多口水啊。幸虧大家吃的速度夠快,不然上課鈴一響,冰棍恐怕都要在課堂上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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