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烏鎮的雨

  「烏鎮，今天去，明晚回來。」白浪在電話里告訴李曉曼。

  李曉曼剛想解釋自己有事，白浪就掛了電話。李曉曼捶胸頓足，恨白浪這會兒才告訴自己，更恨自己為什麼要約上海的工作，她想了想，雖然這個封面對自己來說是無所謂的事，但上海那邊已經約好了棚和所有工作人員的檔期，是退不了的，於是她拿起了電話，給白浪撥回去，電話響了幾聲，白浪接了。

  「怎麼了？」

  「沒事，我按錯了。」曉曼本來打算說的是「對不起，我今天有工作，去不成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說自己按錯了。

  她真的太期待了，想和白浪一起，想知道這兩天一夜會發生什麼？滿腦子都是烏鎮，水鄉，這是他們的約會嗎？還是什麼？她好奇著，也期待著，但是上海那邊怎麼辦？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今天去不了上海，無論如何也去不了，她從來沒有對工作這麼不負責任過，但是這次，她就想要任性一次。

  她敲開了刀刀的門，因為打了兩個電話她都沒接。

  「我今天去不了上海了」還沒睡醒的刀刀一聽她的話，突然醒了。

  「不要問我為什麼，這次算我欠你的，我要出去一趟，明天晚上回來，還有，不要告訴任何人」，曉曼強調了「任何人」，雖然她知道刀刀可能馬上會給李萍打電話，那她也認了，大不了關機、玩失蹤，不管後面遇到什麼情況，她都決定任性這一回。

  回到房間，她迅速收拾衣服，七八套衣服和鞋子，裝了滿滿兩箱子，終於在八點的時候趕到了樓下，白浪看著她的兩個大箱子，摘下了自己戴的墨鏡。

  「你的行李呢？」曉曼問。

  白浪指了指自己背上的雙肩包，接過曉曼的一個箱子，曉曼跟著白浪走到停車場，白浪按了一下車鑰匙，一輛比亞迪亮了起來，曉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車看起來看起來髒兮兮的，怎麼形容呢？就是如果這是你叫的一輛滴滴，你一定不會給它好評的那種，白浪把一個行李箱放到後備箱，另外一個只能放在後座上。

  從他們所在的度假村到烏鎮，只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雖然每年都在上海、橫店拍戲，但李曉曼從來沒有去過烏鎮，一是沒時間，只要有時間她只想在家裡睡覺；二是作為明星的她出門非常不方便，如果在國外還好些，但她也沒怎麼去過國外。

  她在路上一直看著各種攻略和照片，把值得去的地方默默的收藏起來。

  白浪的電話響了，他用藍牙耳機接起了電話。

  「喂……」他故意把聲音拉的很長，語氣中透露出的溫柔和親昵，是李曉曼從未見過的。

  「吃過了……沒喝酒……想我你就來看我，我給你買機票。」

  聽白浪講電話的曉曼心裡撲騰撲騰的，語氣、語調，怎麼聽都是女朋友，白浪對自己那麼凶，原來對女朋友是如此溫柔。

  「這次就放兩天假，住一宿就得往回跑。等我拍完這個戲就回去。」

  她越聽越覺得自己傻，但白浪如果有女朋友，為什麼還要拉著自己去烏鎮呢？劈腿？她腦子裡瞬間想出無數種劇情，坐在椅子上的她，像是個被抓包的小三。

  「20集……李曉曼。」白浪說道了自己的名字，李曉曼坐在那渾身都不自在。「你認識她？」白浪突然說。

  原來白浪的女朋友也是圈裡的人，還是自己認識的人，坐在副駕駛上的曉曼覺得自己像個第三者。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把白浪逗笑了，「那你自己跟她說吧！」白浪把耳機摘下來塞到曉曼耳朵里一隻，「我媽，她說是你的粉絲。」

  曉曼的心情直接從地獄升到天堂，不僅不是情敵，還是未來婆婆，停停停，她告訴自己，你想的太多了。

  「您好，阿姨。我是曉曼。」

  「真的是你？我聽聲音就聽出來了。我有點緊張，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你可以幫我簽名嗎？」白浪媽媽的聲音很溫柔。

  「當然了，下次見面，我請你吃飯。」

  結束了跟白浪媽媽的電話，曉曼心情又好了幾分。說話間，已經到了烏鎮，白浪把車停到了烏鎮外面的一家民宿門口，然後準備下車。

  「我們住這嗎？」曉曼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這座房子。

  白浪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推著她的兩個皮箱往酒店裡走，這裡並不是那種很高級的民宿，只是打掃的很乾凈的把老房子而已，從一扇年代久遠的木門穿進去，裡面是兩棟小樓，李曉曼沒怎麼住過民宿，唯一住過的一次也是那種價格不菲的高級民宿，這裡怎麼看都不像營業的酒店，更像是當地人的家。

  「大概是因為這裡沒什麼人」曉曼突然想明白了，像她和白浪這種情況，如果被拍到，大概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所以白浪才找了個偏僻沒人的地方，真是用心良苦啊，看著在辦入住手續的白浪，曉曼心裡感嘆著。

  房間倒是很乾凈，曉曼換上了一條嫩綠色的連衣裙，能顯出她苗條的線條，又很低調，選了一雙白色的高跟鞋，她對著鏡子來了一個自己的標誌性動作：微微的抬眼、挑眉，白浪說過這是可以讓她看起來性感、嫵媚的樣子，自那以後，她已經對著鏡子練過八百多次了。

  這套精心準備的戰衣果然讓白浪大吃一驚，白浪看著從房間款款走出來的曉曼，瞪大了眼睛，微微張開了嘴，曉曼很滿意他的這個表情。

  「回去換衣服。」白浪突然說。

  「不好看嗎？」曉曼低頭打量著自己。

  「你當是去玩嗎？」

  「不是玩嗎？那我們到烏鎮幹嘛？」

  「上課。」

  「上課？」曉曼一驚，這回換她瞪大眼睛、張開嘴了。

  這確實不在她的知識體系里，烏鎮戲劇節已經辦了好些年，最開始是由戲劇屆的幾個頂級大咖賴聲川、孟京輝、黃磊聯合發起的，做到現在已經變成文化屆、戲劇屆的盛世，每年都會引進十幾個國家的優秀演出，但這些曉曼哪裡知道。

  「你怎麼不早說？」換上了牛仔褲、運動鞋的曉曼埋怨著白浪。

  「烏鎮戲劇節，微博上都刷爆了，哪有人不知道？」

  微博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在你的世界被刷爆了的新聞，在她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

  白浪也是費了好大的周折才輾轉弄到了幾場演出的票，如果提前聯繫，白浪和曉曼自然是重量級的嘉賓，但因為劇組臨時放假，去看戲也是臨時起意的個人行為，白浪只能求朋友幫忙弄票。

  烏鎮戲劇節有十來天的時間，嘉賓、媒體以及來自全國的戲劇愛好者聚集於此，很多人都是提前一個月訂票，熱門劇目自然是一票難求。

  直到昨天半夜，朋友才告訴他弄到了三場演出的票，擔心弄不到票，白浪便沒有提前告訴曉曼，這三場戲有薩特著名的劇目《死無葬身之地》以及老舍的經典劇目《茶館》，還有賴聲川導演的一出新戲，另外還有日本四季劇團的導演交流會，朋友也幫他們弄到了兩張票。

  距離第一場演出還有一個小時，他們倆決定在西柵先吃點東西，還沒走到西柵，曉曼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這裡人山人海，每拍一張照片，背景里必然有在拍照。

  進到西柵裡面，曉曼算是真正大開眼界，先別說這裡風景迷人，小橋流水，亭台樓榭，每處都是一個景緻，單是這滿街的靚男俊女，可以讓她完全消失在這人群之中，不被人認出來。

  他們本來打算找一個地方坐下來吃飯，但是街頭的表演太精彩了，於是他們乾脆像很多人一樣買了吃的邊走邊吃，邊吃邊看，曉曼很多年沒吃過這麼飽了，她左手拿著肉串，右手拿著蘿蔔絲餅，白浪還替她拿著肉粽子和發糕，她也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沒走幾步就能看到各種創意十足的街頭演出，有稀奇古怪的行為藝術，也有高水平的歌舞和音樂表演，更重要的是，在這裡她可以安心做一個遊客，因為這裡見到明星太正常了，她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黃磊坐在一個咖啡館外面跟人聊天，即使有人認出她，也不會找她拍照或者簽名。

  這種久違的幸福感讓她想起七歲的時候，那年過年，父母第一次帶她去逛廟會，現烤的羊肉串，旋風土豆，五彩繽紛的氣球，大大小小的玩偶……她盡情的吃、盡情的玩，只是在那之後不久，爸爸就搬走了，後來她才知道，那天，父母辦了離婚手續，最後帶她去痛快的玩一次，是父母在一起做的最後一件事。這一天的幸福，一直封存在她的心中，成為她記憶中最珍貴的片段。

  這一刻，她封存的記憶彷彿被打開了。

  他們先看的是《茶館》，李曉曼完全被征服了，她完全沉浸在兩個小時的表演中，從劇場里出來的她，還久久回味著舞台上的一切。

  「你覺得怎麼樣？」白浪問她。

  「還不錯」因為沒怎麼看過戲，她試探性的說了句，「你覺得呢？」

  「不怎麼樣，比人藝的版本差遠了。」曉曼沒看過人藝的版本，擔心自己沒有品味，於是把一肚子的激動都憋了回去。

  晚上看的是《死無葬身之地》，曉曼看了看簡介，「薩特」「存在主義」，這是兩個她完全陌生的辭彙，她看了劇情簡介，完全看不出這到底有什麼意思，於是趕緊在開場前買了兩杯咖啡，生怕自己在裡面睡著了。

  誰知道她再次被震撼了，如果你問她這個戲怎麼樣，她會說超級好看，但是怎麼個好看法？她完全說不出來，只看了兩場戲，她感覺自己已經是個話劇發燒友了。

  「你覺得怎麼樣？」她看著白浪的臉色問。

  「還行吧！」白浪心靜如水的說道。

  夜晚的烏鎮下起了毛毛雨，街上的人少了一些，但街邊的酒吧、咖啡廳依舊人頭攢動，他們在一家酒吧門口避雨，酒吧里傳出樂隊低沉的演奏聲，馬路對面有一家7-11便利店，白浪跑過去買雨傘，曉曼看到白浪買了一把傘，心裡暗暗高興。

  「曉曼！」聽到身後有人叫她，曉曼回頭，看到了毛小亮。

  「小亮哥，你怎麼在這？」

  毛小亮這時也看到了正走過馬路的白浪。

  「你們倆這是約會呢？」毛小亮俏皮的調侃二人。

  毛小亮非要拉著他們一起，和小亮一起的都是電影圈的朋友，約了看明天賴導的戲，白浪認出其中一個年輕導演，他憑藉處女座在戛納地平線單元上一鳴驚人，白浪一直想看那部電影，不禁感嘆毛小亮現在混的圈子越來越傾向於幕后這些有話語權的人，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喜歡泡女演員的毛頭小子了。

  「曉曼，什麼時候跟我演一次情侶呀？」毛小亮給曉曼倒了一杯紅酒。

  「隨時呀，亮哥。」曉曼一口乾了紅酒，她非常清楚這種情況應該怎麼做，「我們就是來打個招呼，就不打擾大家了，」曉曼知道她倆在這會讓雙方都尷尬，於是起身告辭，對方也沒有強行挽留。

  她和白浪一起走在下過雨的烏鎮，沒有被剛才的插曲影響心情，地面上的水映照出街上的燈，光影斑駁，每家小店裡都傳出優美的音樂，讓這個夜晚格外浪漫。

  曉曼發現在見到毛小亮之後，白浪有些心不在焉，她隱約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的微妙關係。

  「你為什麼只買一把傘？」曉曼問白浪。

  「只剩一把了。」

  「切」曉曼不滿的提了一下嘴角。白浪又往她的方向靠了靠，雖然這時的雨已經基本停了，但兩個人依然擠在一把傘里，對於雨停了佯裝不知，白浪輕輕拉起曉曼的手，兩人雖然不說話，但是心意默契的相通著。

  這一夜的烏鎮，綿綿的細雨，濕噠噠的空氣，暖暖的手，像一顆寶石一樣，鑲嵌在李曉曼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