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已經四五天了，林家生意下滑，幾乎每天只有四五桌客人。空落落的桌上，因為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更是光滑地如水面，平靜得襯托出冷清的飯廳。
不得已，為了節省開銷，林父乾脆辭去了幾位新來的夥計。每日按時送菜到林家食府的村民也少了一半。
頃刻間，林家食府門可羅雀。
四月這天，沒有冷若冰霜沒有熱如伏天，抬頭一看，白雲在天邊悠悠飄蕩。
可林父就算坐在房中也直覺燥熱在體內橫衝直撞，他沒法靜心，就算面前這碗苦丁茶也不能讓他冷靜下來。
「林歡，師父打算今日去福東家看看。再在他那裡住上幾日，我便要回去了。」廖神廚坐在林歡旁邊，通告林歡他的打算。他此次出門的預計時間本不多，中途若不是偶遇了英雲，他早回他的小房間里逍遙去了。
「您為何不再多住幾日？」林歡挽留師尊，誠意十足。
「你把英雲整日關在房裡，我這當師父的豈不掛個牌而已？在你這裡繼續呆著也沒什麼意思了。」廖神廚嘆了口氣，林歡心中好不自在。廖神廚雖然白鬍子白眉毛，可不習慣躺在藤椅上逗貓曬太陽。只有在幹事時，他才覺得踏實。他就不是勞碌命。
「可是師父，我家生意越來越清淡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原因您也清楚。怎麼說英雲都沒有繼續呆在廚房裡的理由了。」林歡這次打算堅持己見決不讓步。「您看看昨天的賬單。」
林歡遞過去一張紙，這是剛賬房先生算好留下的。不用仔細瞧，只見白紙上大概只有五六排黑字。
林歡的手懸在空中。那張紙微微搖晃，尷尬。
「呵。」不屑一顧的口吻從廖神廚的白鬍子下說出，「哪又如何？我來你家為的就是將我畢生冷盤所得交付你家女兒。」
廖神廚仍舊不打算看。
「這是我莫大的榮幸。是林家的福氣。可惜英雲無福消受。」林歡說話時咳了兩三下，似乎肺部被堵塞他呼吸得十分困難。這幾日也不知怎地，肺里冒泡泡似的老是咳嗽。林父往嘴裡灌了一大口茶水，咳嗽才稍微消停了點。他自感莫名其妙，這陣咳嗽來得沒有來由。他一沒感冒，二沒上火。奇哉怪哉。
那張苦瓜臉和林歡的咳嗽聲，廖師傅看在眼中也心疼。「你別急，找陳大夫再來瞧瞧你這是怎麼回事。至於我是否留下，」暫停幾秒后話聲響起，「若是我能繼續教英雲一些川味冷盤，我就在你家勉強住兩日。若是不能，我就去劉福東家。」
「謝師父好意。」無論何時林歡對師父都恭敬相待，畢竟師父教會了他的不止是廚藝，還有廚德，使他受益頗多。「那師父不介意的話，」林歡兩道黑眉再次擠在一起，似乎在下決定，「可以去我的專用廚房。在那裡可以……」
「行，可以避人耳目。」廖神廚也不介意林歡這種金屋藏嬌的做法。「英雲你進來。」
哐當門開了。
原來剛才英雲一直呆在門外偷聽。
「謝謝師父和爹爹。」英雲乖巧地站在一旁。
對於師父的這種做法林歡不高興也不會抗議。他以咳聲代替了回答。
一個大步上前，英云為爹爹添上茶水，「爹爹喝茶。」剛才爹爹咳得厲害，她已經差小廝去請陳醫生了。
林嫂這幾日可不消停。她將貼身丫鬟再次打發到陳太醫家去買葯，順便和店裡夥計套套近乎。
「怎樣？」丫鬟一進門，崔氏沒等她喘上一口氣就追問道。「弄清楚陳一山和陳醫生是什麼關係沒有？」
「陳公子可能是，」丫鬟上前靠在崔氏耳旁，「皇宮裡的人。店裡夥計是如此猜測的，說陳太醫是在皇宮裡認識陳公子的。」
「皇宮？」這地方離蜀郡的寶山鎮隔了不知多少山多少水，是個極其陌生但是耳熟的地方。這兩個字一入耳，崔氏自然直起了身子，如同她就站在皇宮裡似的。
「你確定？突然間這麼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要和皇宮扯上聯繫了，崔氏受寵若驚，不敢相信。
「那藥鋪的老夥計是這麼說的。他可是老爺回鄉開藥鋪時第一個招收的學徒，肯定沒錯。」丫鬟對於親自打探得到的情報極其有信心。
「就算是皇宮，」崔氏稍微冷靜下來，謹慎思考道，「錦衣衛也是皇宮的，王爺也是皇宮的。那這陳一山是？」
「夫人這我就沒能，」丫鬟為沒能打探如此細緻的信息而自責，「沒能知道。這事兒恐怕只能問問陳太醫本人了。他的妻子和兒女整日呆在屋內我也沒法接近，還請夫人體諒。」
崔氏聽后就立即起身，翻箱倒櫃。她從娘家帶來的嫁妝和她的私房錢還剩了大半。她拿起一塊玉鐲子和玉扳指就準備去陳太醫府上。
「夫人莫急，」丫鬟走上前說道，「我走的時候，正巧碰見店裡的夥計來了。於是我背過身去，聽到那人說老爺咳嗽要陳太醫親自走一趟。」
「所以陳太醫來這裡了？」崔氏覺得這是好兆頭，喜上眉梢地說道，「那我辦事兒更方便了。」
描眉塗口紅，一切就緒后崔氏提起裙擺往林父房中走去。
陳太醫也是剛來。一般咳嗽他不會親自到家裡去診斷，但是鑒於這是能見到九王爺的好機會，他也就帶著小廝屁顛屁顛地來了。
按住林父脈搏后，陳太醫閉目感受脈動。血液橫衝直撞，這是急火攻心吶。他皺著灰白眉毛，壓低了嗓門說道，「你又操勞了。注意身體，我一會給你開點葯。」
林父如同聽話的孩子，順從地點點頭。
「有痰嗎？」陳太醫注視林父的目光炯炯有神，不容林父撒謊。
林父避開了他的目光說道，「沒有。」怎麼沒有？那口痰裡面還有一絲紅線般的血跡。不過廖神廚和英雲都在場，他可不想大家以為他快死了，然後以同情的態度對待他。
「真的？」陳太醫經驗豐富，他可不信。他需要林父考慮清楚，是否有必要隱瞞病情。
林父沒有回答，只是點頭。
陳太醫也不多說，拿出毛筆開始寫方子。林父這麼倔強地要瞞住家人，他能理解。
「只要按時吃藥，病情不會惡化的。」陳太醫這話林父也懂了。原來他還有被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