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個自私的人,內心的獨白
當天晚上江承什麼都沒做。
他把地上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鋪上被褥,隨後去洗澡刷牙,也沒去看他原本極感興趣的項琊手抄心法,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睡下了。
關燈后,過了很長時間,江承都沒有睡著,睜著眼睛看著黑暗,只有電腦的滑鼠亮著微弱的冷光,路由器一閃一閃,耳邊能聽到項琊平穩悠長的呼吸聲,這個作息規律極好的劍仙姑娘應該已經睡著了。
他剛剛把那個疑似竊聽器的裝置放了回去,一切歸位。
江承現在心境和情緒紛亂複雜,既有再次得罪了二世祖孫雲韜的不安,又有通過修鍊項琊的心法后,暴打了入侵者的快意,還有發現了家裡被人似乎被人安裝竊聽器的疑惑和警惕。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試著讓自己心緒安定下來。
按照項琊的說法,他如今已經突破了修鍊的第一重境界——驚蟄。既然是入門境界,這應該只是一個小小的起步,雖說他可能真的天賦異稟,入門極快,但原本他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同之處,但經過方才一場惡鬥,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里已經多出來了一股原先沒有的力量,或許就是項琊所說的真元。
沒有進行接下去的修行,現在江承還不知道怎麼控制這股微弱的真元,他現在甚至找都找不到這股神秘的力量躲在了身體哪個角落。但是剛才在挨打的時候,就像遇到危險時會分泌腎上腺素一樣,這股力量不用刻意去找,就不請自來,由下腹某處開始發熱,然後流向全身,暖流所過之處,疼痛感漸弱,力量增強,整體而言就連反應速度也加快了,甚至產生時間變慢的錯覺,想必這是因為他的神經反射速度增快,導致時間在他的感知里相對就減緩了。
這當然是個好消息,足以讓江承興奮不已。
這可比他這個世界的健身或練武強了不止一個檔次,這是真正的修鍊之法,他幾乎無法想象,如果長此以往修鍊下去,他的身體機能究竟會產生多大的變化,他是不是再也不用擔心任何人、任何事、會對他造成傷害?
他是一個從小就不怎麼會打架的孩子,四肢不發達直接助長了他嘴炮的功力,還有遇事時有些窩囊的明哲保身的想法,和大多數路人一樣,他路見不平從來不敢出手,小偷明目張胆的偷竊,他經過時卻連咳嗽一聲都不敢,因為他太清楚人世間的險惡,地球七十億人口,少他一個不痛不癢,一把美工刀就能讓他這個脆弱的存在與世長辭,而一旦重傷搶救,則會把他整個家庭拖入萬劫不復之地,因此別說見義勇為,就連自身遇到有人羞辱和打擊,他也只能尊重社會的規則,亦或是利用規則,繞著彎想辦法反擊,或者咽下這口氣,對自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江承不看那些動輒逆天的小說,不看熱血的動漫,他不想燃起一腔孤勇后,再被現實撕裂。
他心裡很清楚,在這個階層分明的城市裡,他就是食物鏈低端的螻蟻,忍氣吞聲可以生活,跪著才能掙扎前行,不管是賣房子還是主持婚禮,本質上都是服務業,他拾掇形象,西裝革履,看起來人模狗樣,實際上只是為了更好的伺候他人,以換來一個生計。
所謂的凡人,就是要低著頭、佝著腰、跪著前行,如同汪洋大海里的一葉扁舟……
經不起一點風浪。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內心深處那一點點不甘心,讓他違反了自己明哲保身的規矩,收留了項琊,以至於人生的軌跡發生了輕微的,但不可逆轉的改變。
所以……
他今天感受到了從來未曾有過的痛快淋漓!
每一拳打下去,都像是用著他那憋了二十多年的那口戾氣!
每一拳都像是狠狠的打在了孫雲韜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
但他同時也感到了不真實。
還有隨之而來的後患。
他又想到芃羽婚慶那條負責人說取消單子的信息。
婚慶里有個女策劃師跟他關係不錯,那名策劃師告訴他,費賀冬老師在婚禮圈非常有地位,不應該隨便得罪他。
費老師只是打了個電話,他的單子就取消了,因為婚慶的負責人權衡利弊,不願意得罪婚禮界的大神。
婚慶會跟客戶說,司儀弄錯了,他檔期已滿,可以換一個。
而婚慶不用跟他有任何解釋,也沒有司儀會去問客戶,一般司儀會自動理解,一定是客戶不滿意,畢竟就算見面談的再好,客戶翻臉不認人也是常態。
無論面對客戶還是婚慶,他都是弱勢群體,並沒有他以為應該有的尊嚴。
如果他為了一點委屈和任何一方鬧,無論是婚慶、客戶、還是費賀冬,他們都可以做到讓他在這個並不大的圈子裡再也混不下去,一張單子也接不到。
一個個圈子,一道道壁壘,一條條明暗規則。
這就是我們生存的世界。
這些事實讓江承的心很冷,他冷靜下來,分析接下來要做的事。
六個人闖入他家裡,他不打算報警,不單是因為他把那六個人打成了豬頭,更是事情攤到明面上,他只會被孫雲韜家族背後的關係網整得更慘。
江承知道孫雲韜病態的心理,一定不會放過他,但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有自保能力,如果下次還有人來,再打便是,但是底線是不能鬧大。
至於家裡發現了疑似竊聽器的東西,他第一反應當然是孫雲韜,但是立刻就排除了這個想法,孫雲韜沒有理由做這麼麻煩的事。
他馬上就想到了兩個來店裡查他的神秘人物。
他們是誰呢?究竟想要幹嘛?
江承從來活的小心翼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如果被人暗中調查,他只能想到一個可能。
項琊。
這個黑戶口。
這個穿越戶。
江承在黑暗中一直睜著眼睛,慢慢的習慣了,便能模糊的看到房間里的一些擺設。
他轉頭往床上看去。
項琊是穿著睡裙睡覺的,她的睡覺姿勢沒有她的性格這麼清冷,這會兒她側著身抱著被子,一條白花花的大腿擱在被子上,睡裙的裙擺已經滑到了大腿根部。
江承只是靜靜的看著她,沒有半點邪念,因為他在思考著一個很冷酷的問題。
如果要查她的人,是警方呢?
如果他們要把項琊從他的身邊帶走,他是不是也無能為力,是不是什麼都做不了。
他們會把她抓去做實驗嗎?會不會連接上電極,會不會開膛破肚,還是一生都囚禁在某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項琊現在雖然看上去很好,但實際上動用不了真元,如果真的被荷槍實彈的武警包圍,她怎麼可能逃脫呢……
她個人再強,也強不過這個世界發展了千年的殺人武器。
江承嘆了一口氣,幽幽的嘆氣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空洞無力,他想明白可能面臨的局面后,意識到自己其實什麼都做不了,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
那就什麼都別做吧……如果他們在監聽,那就繼續吧,等待著最終的結局。他終究只是個平民百姓,生活給了他一番小小的奇遇,生命中有了一點小小的驚喜,開心一下,之後依舊不會有什麼變化。
而且不管最後項琊是否會被帶走,他都得到了一份異界的修鍊功法,這或許是他這一生最珍貴的意外之財。
江承明白自己的心裡已經放棄了項琊,繼而對自己的無能和冷血感到噁心。
忽然,他聽到床上的項琊好像在呢喃什麼。
聲音非常輕微,而且咬字並不清楚,江承好奇的側耳聽著,但儘管距離不遠,他躺在那裡仍然聽不清楚。
不知怎麼的,江承實在好奇的不行,他輕手輕腳的起身,然後慢慢靠近到項琊床前。
項琊突然翻了個身,江承嚇得差點沒躲到床底下去。
過了一會兒,見沒什麼動靜,項琊嘴裡還是咕噥些什麼,江承慢慢抬起頭,正好看到項琊熟睡的側臉。
她在睡夢中時,平時有些過於冰冷鋒利的眉眼顯得柔和了許多,濃密的長睫毛一顫一顫的,兩片粉紅的薄唇微微張開,露出潔白的貝齒,顯得毫無防備。
江承好不容易才忍住親上去的衝動。
他聽到了項琊在夢裡說的話,隱約是:「別過來……別過來……張師弟……快走……劍陣……不能垮……不要……不要……」
項琊的眉毛輕輕的皺了起來,呼吸也有些急促:「不要睡……不要死……師父……共存亡……」
呢喃著呢喃著,一滴淚珠就從她眼角滲了出來,江承突然說不出的心疼,知道她這是夢到了穿越之前的事,他想用手擦去項琊的眼淚,但是怕驚醒了她,只能拿紙巾輕輕的把淚水蘸走,不碰到她的臉頰。
又呢喃了一會兒,她眉頭慢慢的鬆弛下來,呼吸也漸漸平穩。
江承放下紙巾,嘆了口氣,轉身打算回被窩睡覺,然後他聽到身後項琊喊出了他的名字。
「江承……」
他身體一震,驀然回頭,卻看到項琊依舊睡著,嘴巴輕輕闔動,又喊了一聲:「江承……」
他半跪在地上,靜靜的看著項琊。
只聽她說道:「你別怕……」
江承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人一把揪住了。
項琊的嘴角動了動,像是在笑,又像是嫌棄的樣子,她小聲說著:「師父會……罩著你……」說完后,她又翻了個身,不再說夢話了。
江承鼻子一酸,心中五味雜陳,看著項琊靜靜睡去的背影,想著剛剛自己的所思所想,想著她一旦被這個世界發現,被政府的人帶走,可能發生的事情,他不能原諒自己居然在考慮獨善其身。
他半跪在床邊,無聲的攥緊了拳頭,在心裡對自己說。
江承……就這一次……不要再只為自己活……不要再這麼自私……她不只是一個過客……
想想辦法……
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