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氣用事的惡果，菁菁是嘗得淋漓盡致了。
奮勇通宵一晚，她抄完十次長篇戒訓，一不小心貪睡，過了打掃的時辰。
她匆忙地交了「作業」給小司，就往內務閣趕去。沒留意到小司還有事想對她說。
當她趕到內務閣，其他宮娥很訝異。
「你怎麼來了？」
「我來值班啊，迴廊那邊……」
「你不知道嗎？帝君下令，你不用再負責迴廊的衛生。」
什麼？
另一個宮娥滿臉艷羨道：「你就好，以後負責打掃內殿。今天還可以獲准休假一天。」
「怎麼會這樣？」菁菁一頭霧水。
「肯定是因為你昨天無緣無故犯眼疾。」
「好像是帝君說，既然有眼疾就別在走廊上晃，恐傷人。」
這……
菁菁雖說不用擦柱子，是很值得高興，可是因為這個調動，有不少宮娥對她有了意見，說她憑藉一滴淚上位。
不用幹活的菁菁一邊走出霄太宮，一邊思考。
說她用一滴淚來得到東華的注意也不假，儘管她一開始沒這打算。
現在看著宮內情形，就像似宮斗劇的開端。每個人都想得到東華的青睞。為了任務，自己也不能免俗。
可這樣的關注是弊大於利。
利的方面當然是他注意到自己。
弊的方面是他的注意或許只是單純想找機會對自己使壞。畢竟，她有自知之明，她得罪了他。另外一點是，愛慕他的宮娥們有可能對自己生分。
最後總結出結論：她情願跟他沒這個迴廊相逢。
走著走著，她看到一宮門前有一名穿著蘭琇綠裙的女子，彎著腰在門縫邊上偷窺著。
她悄悄靠近，好奇地從女子的肩頭上望去，但門縫太小，她看不見有什麼可觀的。
「你在看什麼？」
「噓……差不多啦，準備有好戲看。」
那名女子說完，頓了頓，回頭一望。
兩人都有點錯愕。
菁菁心想，她很臉熟，實在熟。
那名女子則笑道：「做鬼臉的仙娥！」
啊？
菁菁還搗鼓著什麼鬼臉，門內傳來大聲慘叫。
那名女子立馬抓住她往一邊的牆角拐彎處躲了起來。
只見一名青衫白袍的男子破門而出，咆吼大叫，他後面還有幾隻白亮通透的蜜蜂追著，幾個宮仆不知所措地往他頭上不停揮拂雙袖。
「可惡，肯定是瀞宓這個頑女，下棋輸了，就報復我！」
「青玉上神，請息怒。」
「不一定就是瀞宓上神。」
「最近都沒招惹誰，就只有她啦！」
青衫男子氣惱地被蜜蜂追著，一行人越跑越遠。
那名女子笑得合不攏嘴，從牆角出來，道：「嘻嘻，小小捉弄，不足掛齒。」
菁菁站在她後面打量著，面前的女子真的很像自己認識的某個人。
到底是誰……
「你叫什麼名字？」瀞宓上神轉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望著她。
「小的叫陸菁菁。」屈膝行禮。
菁菁這時才意識到這名女子的衣著並非一般宮娥。
「很好，你的一百滴眼淚掉得怎麼樣？」
啊？
經過一番解釋，菁菁得知這位就是東華他們口中的瀞宓。確實長著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卻調皮如猴。
但，菁菁總覺得她的一舉一動很親切。
他們曾猜測我是她，可這樣子哪裡像我，我比她長得平庸多了。
「你到底為何掉眼淚了？」瀞宓直接開問，菁菁有點遲疑，「眼疾肯定不是真話。」
「小的……想起一個故人。」雙眸開始變得深沉。
「故人與東華有關聯嗎？」
菁菁立即抬眼，心裡想著她好會猜，但自己嘴裡不斷否認。
瀞宓看她臉色，信才怪，但不多問。
「那你今天怎麼在宮外？」
「剛好休假，想散散步。」
瀞宓眼珠子轉了轉，鬼主意頓生。
「不如你去梨溪林吧，那裡很適合散步。」
菁菁想了想，也好。很久沒放哈旺出來了，一個林子應該不錯。
也就聽瀞宓的指示，真走去了梨溪林。
梨溪林因為距離宮殿建築群有點遠，所以人跡罕至。
只有菁菁這種不明狀況的，願意花半天尋到此處。
走到林子邊，她便把哈旺放了出來，隨它漫跑。狗吠聲中她聽到嘩嘩啦啦的流水聲。
不斷走入林中，豁然開朗，有一小瀑布。
雖然這小瀑布不像信游墟的飛天瀑有名勝的氣派，但既然在九十九天，不免靈氣仙韻加身，顯得楚楚動人。
瞧著淅淅清水從高頂跳濺而下，她不禁想起自以為是夢的那個夜晚。
她跟東華在星光下在瀑布前對劍。那舞劍的身影在月華下拉得很長很長，一切充滿氤氳的朦朧。
心裡無比懷念。
紫青隨心念而現，當晚東華教予她的劍招逐一使出。先是玉手流轉，輕盈如燕，蜻蜓點水般的輕柔著痕，后倏變快如閃電，嘶嘶破風，劍芒可比天徹長虹。
身隨柳動蘊溪美，肢似雲行伴鸝柔。（注）
她妙動的身影盡收東華眼裡。
東華此刻便休憩在瀑布正對著的梨樹上。他手持一書，靠著樹榦閑坐，梨樹繁盛的花枝把他隱匿其中。
看了良久良久。
菁菁太久沒有舞劍，一時有點疲憊，收起紫青，就走到梨樹下靜坐。
周圍溜達的哈旺跑到她身邊。
「怎麼樣？還玩得開心嗎？」
開心！
哈旺搖著尾巴。
她摸著它的頭，嘆氣道：「你就好，做只傻缺的狗多快樂。我都煩惱死了。」
哈旺歪了歪頭。
她忽然嗔怪道：「都是東華乾的好事。」樹上重拾的書本又被放了下來，「好端端地休我什麼假，又不知道自己在宮裡有多少小迷妹，現在定是個個都有了把我手撕生切的衝動。」
樹上的不禁眉頭一挑。
「他到底哪裡好？又冷漠又孤僻，年紀又不小，臉皮厚，還要特小肚雞腸。」她氣還不解，繼續補充一總結性句子，「一獨居老人是也。」
發泄完畢，她伸了伸懶腰，趴在已經伏在她旁邊的哈旺上，小睡起來。
少頃，本來也在打瞌睡的哈旺突然警覺起來，感覺到有人靠近。它想起身，卻被人一手撫下，並被輕柔地摸著頭。
銀髮哥哥，我們來玩。
哈旺興奮地又想起身。
「噓……別弄醒她。」
它只好繼續趴著當菁菁的枕頭。
東華定睛看著她的睡臉，明晰倩臉，紅唇黛眉。手不自覺地把她頭上有點松歪的玉簪插正。
一支簪花插雲髻勝卻無數梨花壓枝頭。
他心裡兀自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