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除了剛開始一怔，就無任何反應，菁菁不以為意，應該說她習慣了。
且不說現實的，自己夢裡的東華帝君一向如此。
她持續緊緊抱著：「我跟你說哦，明天要考試，我怕死啦。」停了停，把臉從他背上露出點，「范總明明那麼努力教我，我還是學不好，御身術仍然不太靈光。」
感覺東華的頭微微動了動，聲音低沉地道：「莫要跟他學。」
「為什麼？他教得其實挺好的，是我太蠢啦。」
感覺東華的身子也微微動了動，但一言不發。
她放開了他，依著瀑布飛落的水潭邊坐下來，反手撐地繼續仰頭看星星。
東華在朦朧夜色下徐徐靠近，在她旁邊盤腿坐下。
「是否學得好與你是否愚蠢無關係。」語氣一如往常的平靜。
菁菁在夢裡就一反平時表面的穩重，表現十分不拘不束。慢慢挪動貼著地的屁股，移動到肩膀可以挨著東華的位置，一臉歡笑地說：「此話何解？」
東華側頭低望著有點調皮得意的她。儘管清冷的月光與瀑布激起的氤氳讓他原本已經夠冰冷的臉更現寒意，但他那雙黑色的瞳孔閃爍著點點光輝，透著如江南小榭才有的溫婉。
「本立而道生，他教你立的本非你該立之本，如何生道。」
嚇？
菁菁歪著頭，雙眼溜溜盯著他：「老頭，我不懂。」
他繼續沉默，但忽爾其身散發出紫色的仙氣。一層層雲霧自菁菁挨著他的肩頭蔓延到她的身上。
她先是一驚，有點想縮去一邊，可還是停住，屏氣凝神觀察著。她知道他在教導自己。
身傳比言教來得快速有效。
紫氣快要淹沒其身之際，她便瞧出端倪。
即使東華的仙氣想要附著於她身上，卻總無法貼身，就如同水想要跟油相混不得，出現分層。
過了片刻，她發現紫氣竟顯出一絲絲自己的青色仙氣，繼而融合，接著就貼身成功。
她當真嚇了一跳。就在這時，紫氣散去，自己全身空餘淡得有點難以看清的青氣。
「我與你仙氣果真能雙修混合，難以作為範例。」他頓了頓，看著她詫異的表情，「此時你應當明了，你的仙氣是自身之物，不受靈根驅動。一遇異氣，自發護體。若是靈氣，定要自身促發。」
「仙氣跟靈氣不是一樣的嗎？」
「一個神仙跟一個凡人，能一樣嗎？」那時說完那時快，他用食指指背輕輕地滑過菁菁的鼻樑，就如同之前的那般勾人攝魂。
她霎時之間怔了怔，眨了眨眼，顯然腦袋沒反應過來。
臉的反應卻先跑，雙頰生出小紅花，即使晚風冷冷，心頭也不免熱乎起來。
這幾秒鐘，彼此寂寞無語，只有含情脈脈的氛圍。在淅淅瀝瀝的水聲中與氤氤氳氳的月華下，猶生出一種時光在走，人卻入定的意境。
等菁菁的反應弧終於從天邊回來，她就覺得自己為何這般害羞，這明明是自己的夢。
大膽一點，好嗎？
一抬頭，對上他一直注視自己的視線，膽子就不知跑哪兒了。
要打破類似於時間定格的場景的方法，菁菁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找話說：「那麼……我是神仙？」
「嗯。暫且推斷。」
什麼暫且，害人白高興一場。
菁菁這個找話說的方法確實管用，接下來夢的發展方向終於重回「正道」。他們再次談論如何修鍊的問題。
既然仙氣會自發護體，那麼就不需自行費勁去尋靈根求驅動。只是，封印雖破有一口，但漏出來的仙氣還遠遠不夠用，要讓自己上天下海，來去自如，還需要用心念及封印，取氣積存。
說到這點，菁菁倒是有點頭緒。畢竟，之前的訓練不都是圍繞這個主題嗎？
還記得當時面對提問卡妖魔的時候，自己很厲害地把仙氣封存在體內。事後，受教於東華，懂得將仙氣散入奇經八脈之中，重歸元神，循環不止。現在業已形成不需意識便會自行啟動的好習慣。
如果不把它散去也不強行取出，又會怎樣？
她馬上奔進瀑布，試驗幾回。果然，自由放任的仙氣就順理成章散出體外。她現在知曉一切與仙氣控制或是施術有關的，自己要做的是用心，而非用靈根。
神仙就有這個好處——心念便動。哪像修士要藉助靈根來動。
她頓時心花怒放，又練了好幾會兒，最終變得真有點神仙樣，仙氣順手拈來，要它變得堅固如鐵就變得堅固如鐵，要它變得柔軟如棉就變得柔軟如棉。
驀然回首，東華早已變出茶具茶几，在草地上斯然品茶。
我的夢真實得不能再真實，連東華喝茶的模樣都與現實無異。
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連淋個瀑布都很有真實濕感。
她也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拿起剛沏好的另一杯茶：「老頭子，還是你厲害。你的點撥真有用。可惜，」茶杯在她手上轉了轉，「也許我一覺醒來就全忘了。你說有沒有辦法可以記住這個夢？」
只見東華眉梢一挑：「夢？」
菁菁擺了擺手：「算啦，船到橋頭自然直。」眼珠子轉了一圈，「不如趁現在，你再教我其他東西吧。唔……我想學多點劍術。」
她心裡頭想著，難得夢到他，也難得夢到他在教自己。活在當下的夢也很不錯。
一想到，便去做。喝完茶，她站起來，手裡已經喚出了紫青劍，在瀑布前舞了起來。
握劍橫雲，反手劈砍，再來劍舉挺刺。劍身在黑夜中映出微光。其身法在月光下英姿煥發。
她一劍掃出，卻忽有一劍相碰擋住。
「隨我劍法而動。」他的聲音淹沒在雙劍互碰而生清脆鈴鐺之聲。
她穿插斜挑，他便反手一壓。她平掃而過，他立擋豎劈。
過了數招，菁菁就看懂了他這重複幾遍的劍招，接著就在回擋他的時候，嘗試使出，繼而熟練貫通。
一樹葉隨他們二人劍風而劈落，但在夜風的作用下半空浮沉良久，最終悄然落地。
兩人屏息收劍，端立互望。他冰冷卻嘴角上揚，她矜持卻嫣然一笑。
世界萬物皆靜止不動，唯有天上的星星在眨眼，似要看透兩人彼此的心事。
這場夢有點長，足以訴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