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地下湖
本來在跌落的空中我幾乎已經要昏迷了，但摔進水裡的一剎那我又清醒了過來。冰冷的水一下子包圍了我，肺里的空氣好像一下子就用完了，一股憋悶的感覺逼著我掙扎了起來。頭衝出水面的時候，空氣回到了肺里，才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我的頭冒出水面之後看到鬍子和岩田的頭也都冒了出來，看到岩田沒事，我也算安心了些。小順兒明顯是個旱鴨子，正在水裡使勁撲騰著，唯獨沒看到原田姐弟倆。
我讓鬍子去救小順兒，然後我便抽出了刀一個猛子扎回水裡去找他們。水下黑漆漆的，我的頭燈照射距離並不遠，而且光線的散射讓我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遠處的東西。我乾脆關了頭燈，很快發現一個光點在我不遠的地方晃動。我用力遊了過去，果然是原田姐弟。原田未來之前把自己跟達也綁在一起，結果落了水就被困住了，幸虧她打開了隨身帶的手電筒，否則恐怕很難找到她。
我游過去用刀切斷了綁著她倆的繩子，然後一隻胳膊從後面抱著原田未來就往水面上游，正好這時候岩田也遊了過來，他趕緊去救原田達也。好在這瀑布下面的水潭只是比較深，範圍卻不是很大。我們幾個人連拉帶拽的終於折騰上了岸。原田未來只是喝了點兒水，人還是清醒的，她掙扎著跑到達也身邊。原田達也還在昏迷中，岩田已經在對他做緊急搶救了。
我跟鬍子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小順兒則有些獃獃的趴在地上似乎對這一次死裡逃生仍然心有餘悸。隨著原田達也接連幾口嘔出了水，大家的心也終於放下來了，不管怎麼說人沒有大事兒。原田未來摸了摸弟弟的臉，感覺到達也平穩的呼吸，這才起身由岩田繼續照顧達也。
我看原田未來神色沒那麼緊張了便問道：「原田小姐，這一路上我不得不說你們是準備充分的。不過剛才的瀑布和現在的情況不知道在不在你的預計之內？」
雖然我說話的語調有那麼點兒陰陽怪氣兒，但原田未來並沒在意。只是淡淡的對我說：「剛才謝謝你救了我們。」
我反倒被這句感謝一時懟得說不上來話，只能勉強說了聲：「沒事兒，岩田也來救你們了，只是我反應快點兒而已。」之後她沒回話好像有心事，我也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說，咱別慎著了，現在這情況接下來怎麼辦啊，同志們？」鬍子看我跟原田未來都沒說話，就趕緊問道。
原田未來聽了這話，一下子又恢復了平時冷靜幹練的神情。說：「我們首先要找到船，接下來要繼續向前必須要有船才行。」
「原田小姐，我想問一下，你們到底對這個地底洞穴了解多少？你如果不想跟我說你的情報來源，我可以不問。但是現在的情況之下我覺得我們還是通力合作的比較好。所以我也希望我們之間能好好的同步一下信息，你說呢？」我對原田說道。
原田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可能她剛剛就已經有這打算了。她大概給我們講了一下他們之前的計劃。
本來岩田的背包里是有一套噴射飛爪的，他們原本計劃在快到瀑布的時候，利用噴射飛爪在洞穴兩邊進行固定並連接繩索來控制船的位置。他們自己會沿著瀑布旁邊的岩壁攀岩而下，船則會通過遙控裝置放開飛爪衝下瀑布。然而李謹行的出現完全打亂了原本的計劃安排。
按照原田他們現在已知的情況，接下來的路需要沿著地下河繼續前進，之後會遇見一個廣闊的地下湖泊。湖泊的中央是一個島，到了那裡應該能找到逃出地下洞穴的出路，但具體怎麼找現在還不清楚。而至於他們的目的，原田未來什麼都沒說，只把這些跟未來行動方向和逃出去的途徑相關的信息告訴了我們。
我看得出鬍子很想問個究竟，可是原田未來並沒與給他說話的機會。我其實也想知道，但既然她不想說，我也沒理由強逼她說，只要我們目前大的方向是一致的就好了。至於小順兒，他關心的只是關於怎麼逃出去的問題，現在他雖然知道了島上有出路，但是卻不知道怎麼找，於是他所有的心情就在臉上掛了一個懵字。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鬍子，想問問又不知道該問什麼。
我就對鬍子和小順兒說：「我們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們的目的是活著出去，其他的先放一邊吧。」
「李大哥，你……你相信她嗎？」小順兒小聲對我說。
「不知道，但至少到島上之前我們互相之間是有利用價值的。我不清楚他們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不過現階段我覺得還可以繼續合作。」我對小順兒冷靜的說，但其實很多事情我都無法說服自己。我對原田未來的信任真的完全是出於理性的分析嗎，還是其他的原因，這個也很難說明白。眼下的情況每一次選擇都是一種賭博，我們就像一顆小鋼珠一樣在蛋子機裡面一路下落，最終會落到哪個格子里完全是聽天由命。
原田達也已經醒了過來，雖然還有些虛弱，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對於原田達也我的心裡也充滿著疑問，我對這姐弟倆充滿了好奇，可又不想過多的深入了解，怕他們背後隱藏的漩渦把我卷進去。
大家收拾停當了之後，清點了一下裝備。主要針對照明設備、食物、飲水和武器。照明設備和武器基本還夠用，食物和飲水卻所剩都不多了，頂多再堅持一天。我們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不過好在這裡不冷，也沒有什麼風，雖然比較難過但是還能堅持。現在按外面的時間應該已經是傍晚了，大家也都有點兒疲勞了。但原田未來還是堅持要先找到衝鋒船，否則後面會有大麻煩。
原田未來拿出了她的手機，手機上有一款他們自己開發的app，配上專門的外設，用來接收他們自己設備的無線信號。衝鋒舟上就安裝了定位設備，因此打開app很快就能找到。所幸的是我們發現衝鋒舟離我們並不算遠，於是我們便兵分兩路，鬍子和岩田去尋找衝鋒舟，剩下的人則準備些吃的和過夜的地方。
這時我才仔細的觀察了一下我們周圍環境，這裡是一個巨大的橫卧的圓筒形洞穴，洞穴底部就是寬闊的地下河在奔流，洞穴的頂部我們只是隱隱約約能看到。沿河的兩岸基本都是碎石，崎嶇不平，如果步行的話我們的行進速度會非常慢，相對於各種未知的威脅，恐怕我們要先擔心被餓死。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鬍子和岩田回來了，他們很順利的找到了衝鋒舟。衝鋒舟就卡在幾百米外的河岸上，裡面的東西和李謹行的屍體都不見了，肯定是跌落下來的時候掉進河裡去了。他倆便沿著河把船拖了回來。吃完飯我們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不過在這種環境下大家都很難睡得好，也就是緩解一下已經過度疲勞的神經。
鬍子和岩田一起守上半夜，我跟原田未來守下半夜。鬍子跟岩田雖然語言不通，但是卻能比比劃划的瞎聊起來。等他叫醒我換班的時候居然跟我說岩田這哥們挺有趣的。接下來是我跟原田未來守夜，我們兩個卻默默無語。
沉默的氣氛實在有些尷尬，就在我腦子裡輪換嘗試著各種話題來打開局面的時候，原田未來突然先開口了。「其實我在中國生活了十年。」
「難怪你的中國話說的這麼好，完全不像外國人。」
「是的，我十歲之前一直生活在這裡。那時候日子過得也不容易，不過我卻很幸福。現在，即使在日本生活了這麼多年之後，有時候我還是經常會覺得東北才是我的故鄉，而日本只是個異鄉。」原田未來坐在地上，雙手抱膝，頭枕在膝蓋上對我說。這洞穴里雖然暗無天日，但是遠處卻有微弱的光線散射過來，淡淡的藍色輕鋪在她的臉上。很難看得出她平時的冷靜幹練。
「你到底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我不由得好奇的問道。
「從血緣上來說一半一半，我媽媽是日本人，但是大半輩子都生活在中國，我爸爸是中國人，但是他很早就死了。」原田看著遠方淡淡的說著，「其實我的姥姥姥爺都是日本人，打仗的時候隨著軍隊來到了東北。可是戰爭結束的時候卻陰差陽錯的，我姥爺被送回了日本，我姥姥卻留在了哈爾濱。那時我姥姥帶著我媽媽，兩個人過得很不容易。」
「她們為什麼不回日本呢？」我問道。
「我姥姥一直在等我姥爺，那時中日之間是沒有聯繫的。我姥爺被送回日本的事兒，我姥姥根本不知道，而我姥爺在日本也沒辦法找到他們母女倆。直到我十歲的時候，他才能通過各種民間渠道找到我和我媽媽，於是想辦法帶我們回了日本。」
「說起來，我和鬍子上小學的時候也有一個同班的女生據說是跟家裡人去日本了。當時還是挺轟動的一個事兒呢，哈哈。」我說。
「她叫馮冉對嗎，李一飛。」原田未來突然扭過頭來看著我說。
我聽她這麼一說，立刻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情，讓我真的是不敢相信。
「沒錯，原田未來就是馮冉。」原田未來繼續看著我說。我這才緩過神來，「難怪我一直覺得你有種熟悉的感覺。你媽媽呢，當年馮阿姨可是特別漂亮，我們都可喜歡她了，哈哈。」
「她也已經去世了。」原田未來把臉埋在膝蓋里說，「她的生活一直都很不幸。小的時候跟我姥姥相依為命，我姥姥在文革的時候就去世了，她也因為成分不好只能跟我那個當工人的爸爸結婚。雖然我爸爸對她不錯，可是她卻很難融入這個社會。後來我爸爸工傷也去世了。本來以為跟著姥爺回日本，生活會慢慢好起來。但是她一個日本人，卻在中國生活了半輩子，生活習慣完全與日本人不同。她成了一個既無法變成中國人也無法變成日本人的人。更無法被原田家族的人接受。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患有抑鬱症，一直到她自殺。」
「其實馮阿姨人特別好，我跟鬍子都挺喜歡她的。」我說完我們之間又沉默了起來，不過似乎卻沒有了之前的尷尬，而只是感覺到兩個人的思緒都在靜靜地流淌。
沒多久，大家逐漸醒了過來，這一夜雖然睡得不舒服，但也算是安安穩穩的休息了一下。於是，大家便開始準備出發，收拾停當之後，我們都上了船，岩田將船推進水裡然後也爬了上來。船槳只剩下一個了，岩田拿著船槳左右開弓的划著船。
我們順著地下河走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眼前突然一片豁然開朗。地下河載著小船衝進了一個遼闊的地下湖。到了這湖裡我才發現之前洞里淡淡的藍色光線的來源。這水中漂浮著一些類似水草一樣的東西，它們橫在水裡，細長的一條，周身發出淡藍色的熒光。整個水面被映射的彷彿一塊發光的玻璃，這片亮晶晶的藍色一直持續到很遠，直到藍色中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小島。」原田未來指著那個黑影說。
「原田小姐，你知道島上有什麼嗎？」我問她。
「我也不清楚，但是如果有出路的話肯定會是在那裡。還有叫我未來就好了。」她說得很利索，也並不看我。
「什麼情況啊，老李？」鬍子笑眯眯的湊過來小聲在我耳邊說，「我說你可要小心點兒啊，別中了美人計。」
「去你的。」我一把推開了鬍子那張大臉。
這時我突然看到一群細小的黑影慢慢聚攏到一根熒光水草附近，水裡面散射的光線太多，我也看不清這些小黑影都是什麼東西。但隨著黑影的聚集，被黑影所包圍的水草開始慢慢的晃動，隨著晃動水草本身的熒光開始忽明忽暗不斷的閃爍，這個閃爍會變得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消失。顯然這些黑影應該是一些體型不大的魚類，它們是以這些水草為食的。
就在我看著這些小魚逐漸吞噬水草的時候，我沒注意到一個更大的黑影正緩緩的從另一側靠近我們的船。突然之間一連串的嘎啦嘎啦的聲音，好像是船底撞到了礁石摩擦的聲音。我們的船也跟著猛烈的晃動了起來，我才發現一個比我們的小船大出幾倍的黑影正從船下的水裡游過。
這大黑影奔著那些正在吃水草的小魚就加速沖了過去，感覺它先是向下一沉，然後迅速的從斜下面沖向那些正在吃水草的小魚。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就在離我們小船不是很遠的地方，一隻體型巨大的魚衝出了水面。它的嘴張開的非常大，大量的水從裡面嘩嘩的往外流，那些小魚和水草都被兜在了它的嘴裡。
這隻大魚體型類似於鯊魚，但體長應該有近十米而且頭部異常巨大，像一個圓圓的鐵頭。它頭上一片冰冷的反光，似乎長著厚重的外骨骼。這條魚並沒有完全躍出水面便又狠狠的載進了水裡。深色的背部在背光處顯得異常陰暗，而銀色的腹部在水中熒光水草的映照下泛著幽幽的光芒。整條魚斜向上躍出水面又橫過來拍進水裡，掀起了急促而猛烈的波浪席捲我們而來。
我們的小船起伏跌宕，好在沒有翻船，大家都只能趴在船里不敢動彈。大魚回到水裡之後，便消失不見了，小魚群也不見了蹤影，熒光水草也沒有之前明亮了。整個湖面又變得一片安靜，光線也逐漸暗淡了下來。
鬍子從船里探出腦袋，四周看看了，覺得沒什麼危險了便碰了碰身邊的小順兒說：「小順兒，《航海王》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