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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二:斟世間最烈的酒

  九月,臨近重陽。


  群山籠在一片清清淺淺的氤氳之氣里,連日的淫雨下個不停,滿山的青橙在枝頭微微搖曳著。


  突然間,茂密的果樹中傳出一陣嘶嚎聲,帶著鬃毛的黑色影子『嘩』的一下,撞開青色的樹葉,獠牙猙獰,慌不擇路的逃竄著!

  「嘿,還想逃……」


  一聲嬌叱!

  伴隨著一道嬌俏的身影從野豬躥過的路徑狂奔出來,只見她修長有力的雙腿發力猛奔,微濕的路徑上踩出一排坑陷。


  「HO……HO……HO!」


  野豬發出狂喘的出氣聲,驟然間轉了個身形,咧著鋒銳的獠牙,像是想跟追它的這個美女拼了似得,反身疾衝過去!


  『哈』的一聲!

  嬌俏的身影笑了笑,腳步非但沒有遲緩畏懼,反而加快幾步,猛地躍起,手中的寒光閃過,『歘』的一陣划穿皮肉之聲!

  鮮血淋漓!


  野豬發出慘烈的嘶嚎,獠牙狂亂的四處拱去!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因為下一刻,冰冷的刀鋒已經刺破了它粗糙的後頸,直沒入心臟的部位!

  掙扎著,嘶嚎聲漸漸消停。


  「快來快來,凌轢你怎麼那麼慢啊?」


  嬌俏的身影扭身嬌叱著,另外一道身影端著一個盆跑了過來,渾身帶著穿過果樹林而沾染著的雨水,濕漉漉的,跑得滿頭大汗,頭髮里都在冒著白色的煙氣。


  「雨晴姐,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你倒是輕身追著這頭黑毛畜生跑了十幾里的山路,我端著一個盆子跟你漫山遍野的跑,能不累嗎?」


  兩人說話間,凌轢已經走過去,把盆放下,邱雨晴這才把刀鋒一抽,從野豬的喉管處刺了下去!

  不多久,沒人拖著放干豬血的野豬回去,在茅廬下用今秋收割的稻草點燃,焚燒豬鬃,一股焦臭味瀰漫。


  邱雨晴把處理的事情丟給凌轢這個大男人後,自己轉身到后屋那邊去淋浴了。


  即便過去多年,大山裡的景物都沒有什麼改變,邱雨晴曾經和凌轢和武貴鋒商量過,本來想著要在這裡建一片山莊,大大的農家別墅……


  但都被老人拒絕了,他們不喜歡。


  所以條件還是那麼簡陋,當年的老房子稍微修整一番,當年的屋子增添了一些生活用品,邱雨晴和凌轢他們每年都過來住一陣子。


  洗澡的屋子還是公用的,邱雨晴站在木屋裡,氤氳的霧氣之下,白生生的一雙秀美小腿從屋外都可以看到。


  不過這裡不用擔心會有外人,更不需要擔心有人偷看。


  傍晚的時候,炊煙裊裊。


  肉的香味瀰漫整個山坡。


  篝火搖曳!


  邱雨晴披散著一頭濕淋淋的烏髮坐在火堆旁邊,手裡拿著一個葫蘆,有一口沒一口的往嘴裡淺呡著老酒,凌轢專心致志的在烤著鐵釺子上的豬肉,火光照得他膚色發紅。


  「雨晴姐,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凌轢開口問道。


  「問這個幹嘛?」邱雨晴抬頭白了他一眼。


  凌轢笑了笑,打量了一眼邱雨晴,雖然她的皮膚這些年反而白皙了不少,身材依舊曼妙健美,精氣神遠比這個年齡段的普通女人要顯得活力更足,但她的眼角也不知覺有了淺淺的歲月痕迹。


  「我們認識快十一年了吧,我是覺得……雨晴姐你是不是也該找個合適的人,成個家了?」凌轢委婉的勸道。


  邱雨晴蹙起眉頭,眼神不善的瞪著凌轢,冷笑道:「小凌子你是皮癢了吧?你不是成天抱怨自己成家后的日子有多不自由,有多苦逼,這會兒勸我?你歧視單身啊?」


  「也不是……」凌轢皺著眉頭,苦笑著想了想,「確實,成家以後的日子跟以前沒辦法相比,這兩年我都感覺自己的身體素質下降了很多,也沒有人再給我安排任務了,我住在城市裡也沒有再用得上我身手之處,槍法也減退了!」


  「那你還勸我?」邱雨晴白眼盯著他。


  「我家的那位嘮叨得不行,每天不是學區房就是研究興趣班,制定夏令營和一年兩次的全家旅行計劃,但好像所有人不都是這樣的生活么?」


  凌轢苦笑道:「雨晴姐,沒有人能夠一個人始終保持獨立的生活,我家那位經常讓我勸你,她說看著你孤單,我們不是最好的關係嗎?所以…………」


  「閉嘴吧,把刀丟給我!」


  邱雨晴冷笑著,拿起小刀切下了一小塊香噴噴的肉,吃之前往地上淋了一圈老酒,然後朝著不遠處的幾座墳碑嘆息道:「人來人往,其實怎樣都好,我現在這樣的生活也說不上不好,不見得比你差,偶爾還能有點任務,如果不是一直在到處跑,我會老得跟其他女人一樣快,這對於我來說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人都會老,也會死……」


  「是,每個人最終都通往死亡,可我想我得死應當有意義一點,至少要跟所有人都不太一樣!」邱雨晴的眸子里,閃出明亮的光彩。


  凌轢苦笑著搖了搖頭,走到墳前敬了一圈酒。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我們每年都來,但也只有我們來……」凌轢拿起酒壺,自顧自的說道,「這兩年山裡的野豬成群,這片山林沒人再管,我每次看到學軍和他父母的墳,就會,就會覺得,人生如此,太過悲涼……」


  「你感嘆什麼?剛才不還說每個人最終都是通向死亡?」邱雨晴笑道。


  「是,只是我想,這些年來看學軍的只有我們兩個了,兩位老人家也塵歸塵土歸土,他這些年的蹤跡越來越難尋,連名字都漸漸被人忘卻,執著於曾經的過往,還有意義嗎?」凌轢苦澀道。


  邱雨晴停下來,盯著搖曳的火光怔怔呆了片刻,唇角才勾起一絲苦笑道:「你是覺得,人活在世上,任何情感都是涼薄的,只有親情才是最後的歸宿,所以勸我成家,對吧?」


  「還是雨晴姐你聰明……」


  「少誇我!」邱雨晴抬起頭,眼神複雜的盯著謝學軍的墓碑,想起當年的往事,不由得呡了一口酒,苦笑道,「你也說了,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同,他有他的生活,你有你的,我這樣……也挺好的!」


  「我知道你仰慕老大,可是……」


  「別說這個了!」邱雨晴搖了搖頭,打斷了凌轢的話,笑著說道,「其實這裡不好嗎?遠離塵世間的所有爭鬥糾葛,外面的那些人,紛紛擾擾,這幾年越來越覺得人心為了金錢利益已經不像是自己在活著,純粹的都是金錢支配的工具人而已……」


  枝葉上殘存的雨滴一顆一顆的墜落。


  凌轢苦笑!


  他說得話,邱雨晴不喜歡聽。


  邱雨晴說的話,他也聽不下去。


  誰也勸不了誰?


  「我知道,每年你都來幾次,因為你覺得他可能會來,所以你一直來這裡等,哪怕多見到老大一面,你眼眸里的光都格外明亮……」凌轢突然笑著說道,「雨晴姐,我認識你十一年了,再傻也明白,你仰慕老大,從心底喜歡他,但你不會跨過這條線,這些年你保持獨身一人,每次接任務,也只是為了延續與他之間的聯繫……」


  「可是……」凌轢頓了頓,抬頭看著邱雨晴苦笑道,「你覺得還還會來嗎?」


  邱雨晴低下頭去,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她的大部分表情,過了半晌她才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他來不來又沒關係,只要我活著,每年我都會來,因為我經常做夢都會想起曾經的日子,這一輩子不管以後如何,我都忘不掉曾經的生活……」


  「這就好比戰場退下來的老兵無法釋懷過去?」凌轢目光微微有些激動,說道,「雨晴姐,你這樣才讓人擔心!」


  「算了,別說這些,我們一起給學軍和爺爺奶奶敬酒吧!」邱雨晴似乎不想再多說,起身走到三座墳前,將酒葫蘆里的酒灑在了地上。


  「唉!」凌轢起身,一起過去敬酒!

  「爸爸,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呀?」


  「因為這裡住著爸爸最好的朋友啊!」


  「是嗎,可是爸爸以前為什麼從不帶梔子來哦?」


  「因為你以前還太小呀!」


  「誰說我小了,寶寶都四歲啦……」


  林間突然傳出了細碎的腳步聲和清晰清脆的言語聲。


  「啪!」


  邱雨晴手中的葫蘆突然間掉落在地,她的身軀難以抑制的微微顫抖起來,轉過頭去,眼神里交織和驚愕與欣喜之色,望著凌轢,似乎想要尋求驗證,她不是在幻聽!

  凌轢也怔住了:「這聲音……是硯哥?」


  撥開茂密的果樹,看到邱雨晴和凌轢時,我不由得大笑起來,一手牽著小梔子的手,一邊舉了舉另外一隻手裡拎著的『潯陽雙蒸』朝他們笑道:「我就猜到你們一定在,遠遠的看到火光,果然是你們!」


  「硯哥!」凌轢騰地起身,難以置信的站起來。


  「老大!」邱雨晴的眼眸里忽然浮現淚花,咬著牙笑了笑。


  我走了過去,跟邱雨晴和凌轢抱了抱,牽著小梔子的手蹲在了墳前,把壇中的『雙蒸酒』倒在了學軍面前……


  「學軍,我來看你了,這是我女兒清梔……」


  「梔子,這是學軍叔叔,這是爺爺奶奶,快跪下來……」


  小梔子懵懵懂懂的『哦』了一聲,也不心疼粉色的公主裙,溫順的跪在了墳前喊著『學軍叔叔』『爺爺』『奶奶』。


  邱雨晴驀地哭了,咬著唇哽咽道:「還以為你忘了,不來了呢?」


  「怎麼會?」我笑了笑,自顧自的喝了一口酒,又把酒罈遞給了邱雨晴說道:「這可是最正宗的雙蒸烈酒,我跑到潯陽好難得討來的,生怕你們都不在,小凌子也要喝啊!」


  「哦,嗯!」凌轢點點頭,眼神里有著難以抑制的激動。


  邱雨晴已經仰起欣長而潔白的脖子,『咕嚕咕嚕』的大口喝著這烈酒,在我的視線下,她白皙的肌膚瞬間沁起了一層微紅。


  「酒是好,不過太烈了,你不要貪多啊!」我伸手拿過酒罈,丟給了凌轢。


  邱雨晴紅著臉,看了看我,又立刻低頭去看著仰起頭萌萌盯著她的小梔子,溫柔的笑道:「小梔子好漂亮呀,你就不怕弄髒裙子嗎?」


  小梔子搖了搖頭,一臉認真:「不怕啊,姐姐你的臉好紅哦……爸爸說的最好的朋友是你們嗎?誰是學軍叔叔呀?爺爺奶奶在哪裡?」


  邱雨晴愣了愣,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但是心頭卻瀰漫著澎湃的火熱,她只是想哭又想笑……


  我看著邱雨晴傻傻的樣子,不由得笑著摸了摸小梔子的頭對她說道:「先起來吧,既然有酒有肉,那我們可以慢慢坐著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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