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0章 蝴蝶飛不過滄海
京州，叢雲密布。
安全科所在的基地會議室裡面，看上去就跟居委會禿頂看門大爺似得關蒼岳坐在會議室的正中位置，我趕到的時候，白玉京還坐在比我更靠近關蒼岳的位置，低著頭的臉龐凄白如雪。
氣氛肅穆——這是傳聞關蒼岳身死之後的第一次露面和會議，但很多事情和消息估計在會議開始之前就提前放了出來。
會議的流程，先簽到，然後關蒼岳直接喝了一口茶水后切入主題，面含笑意淡淡說道：「讓大家擔心了，我私人出了一點小事，所以一個本該早就召開的人事變動會議拖到現在才開，如果大家都已經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的話，那麼現在……會議開始吧。」
我算是安全科的新人，居於末席，所以對會議的流程不大了解，可是再不了解，也看出來了今天會議的不同尋常，因為關蒼岳在講故事……
關蒼岳在講的是他自己的故事，從40多年前開始說起，那時候關蒼岳還不是安全科的成員，但關蒼岳很小就被師父派到了領導的身邊當保鏢，八年時間都陪著一個領導度過，從無差錯，然後才被舉薦到了安全科，而又在安全科近30年的時間，才到了今天的位置。
「我年齡到了，過不了幾年要退休了，但對於我服務了一生的這個機構和事業，我還是有些話想要說出來跟你們分享……」關蒼岳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茶水，然後嘆道，「人立於天地之間，首先要忠於自己是個『人』這個現實，然後才去忠於自己身為人以後的各種事業以及存在的價值，這是最起碼的認知，除此之外，金錢權勢，都是加諸於『人』本身這個概念之上的點綴而已。」
「點綴再多，無法掩飾一個人的虛弱，沒有點綴，也不能否認一個英雄……我要說的是，我為人從業過了半百年歲，不覺得金錢能給我帶來太多快樂，多了反而不安心，所以安全科內某些同志追逐這些東西，我也很不理解，但世上的人不可能盡然相同，所以有一句話叫作——道不同不相為謀！」
「接下來，我們宣布一些人事變動安排吧。」
在一片肅穆的氛圍下，關蒼岳竟然是直接話題一轉，開始念起了一份人事變動的名單，當我聽到白玉京被免去目前安全科內所有職務、另有任用的時候，竟然有一種既放鬆又失落的感覺在心底升起！
我注意到白玉京微微震了一下，放在桌面的手貌似在微微發抖，除了白玉京以外，被人事任免許可權最高的也不是白玉京，僅次於關蒼岳權勢的還有幾個副級的大人物都在這份名單內。
除此之外，也有擢升，例如郭涵，被擢升了，還有我，竟然也在這份名單內，這倒是讓我感到有些詫異不解！
「人事變動是經過詳細考察后初步的決定，如果對人事變動有不滿的人，可以現在提出來，如果合情合理的話，或許我會結合考慮再提請改變……」關蒼岳環視一周，「有嗎？」
會議室內一片寂靜，那些被點到名字被任免的人，俱都臉色蒼白的低著頭不敢去看關蒼岳的臉，彷彿那個禿頂的男人是一頭洪水猛獸一般！
沒有任何的聲音發出！
「好！既然大家都……」
我眼看著關蒼岳就要定論了，這才猛地反應過來，舉起了自己的手！
關蒼岳推了一下自己的老花鏡，然後淡淡的盯著我笑道：「楊硯同志，你舉手的意思是代表你對自己的人事安排有不同的意見嗎？」
我站了起來，在眾目睽睽下顯得有些心虛的點頭道：「是的，我覺得我能力不足，還不足以勝任安全科幹事這份重任！」
「呵呵，你這是妄自菲薄啊，墨西克的任務你完成的很好，不但破獲了案件起獲了跨國的重磅毒品數量，還偵破了一些謎案……」關蒼岳淡笑著環視其他人笑道，「你們覺得，對於有功的同志，擢升是不是應當的呢？」
會議室內一片支支吾吾，只有郭涵笑著明確的支持了一下，而郭涵在這次擢升當中才是職位變動最為明顯的一員。
「既然沒有其他的意見，你還是不要推辭了吧！」關蒼岳盯著我說道。
我苦笑道：「這個……我能力實在有限……」
「好了好了……這事先不要再提了，稍後你有問題再單獨找我商量吧，其餘的人對於自己的人事可還有其他的意見？」
「沒有了嗎？那就散會吧！」
關蒼岳拿著自己的保溫杯直接起身，然後朝著郭涵招了招手之後，在郭涵的陪同下率先離開了會議室，在關蒼岳離開后，會議室這才頓時跟炸開了鍋似得！
有議論聲，也有嘆息聲，更讓人覺得不堪的是，原先位高權重僅次於關蒼岳的一位五十多歲的大人物竟然捂著臉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看了白玉京一眼，心情複雜的起身離開！
「等一等。」
走出會議室沒多久，白玉京追了出來喊住了我，臉色蒼白的走到我面前盯著我苦笑道：「你贏了，能陪我聊一會兒嗎？」
我看著白玉京點了點頭。
白玉京雖然被免職了，但現在還沒有被採取任何的措施，他帶著我轉過走廊回到了他的辦公室，反手帶上了門之後，白玉京忽然笑了起來。
「你贏了，很開心吧？」
我狐疑的看著他冷笑道：「我不算贏，但你輸了是真的！」
白玉京走到窗前，伸出手指將百葉窗微微拉下去一些，透過縫隙看著外面叢雲密布顯得陰沉沉的天色嘆道：「蝴蝶……是飛不過滄海的，我努力過，雖然我們是不同的路，但事實證明，我輸了。」
「想和我說什麼？」我盯著白玉京那此時顯得蕭索的背影問道。
「關於蘇雀……」
「我答應放過她了，那就沒有道理繼續追害她的道理！」我聳了聳肩，語氣複雜的說道，「你輸了，我們之間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了，很多事情都會煙消雲散！」
「我輸了……但很多事情才剛開始……」白玉京轉過來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嘆道，「你我都是出身於草根，雖然走的路不同，但我所看到的遠方，終點是一致的！」
「你已經輸了，還認為自己能夠定性我的未來？」我嘲笑道。
白玉京嘆息道：「我雖然輸了，但輸在我只是一枚棋子而已，整個大局之下，我沒能衝出去，當然只能被犧牲，但大人物們的鬥爭依舊存在的，這個世界……你看吧……都是棋子而已。」
我皺著眉冷笑道：「如果你最後想對我說的話只是危言聳聽的話，那我覺得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你我——本就是對手！」
「我知道，但只有對手才最明白對手，不是嗎？」白玉京眼神複雜的看著我嘆道，「我一路掙扎過來，也曾天真的以為自己已經超然眾人之上了，我取得了同齡人仰望的地位和成就，一手遮天……但事實上呢？你也看到了，我什麼都沒有得到，死只是別人一句話而已！」
「你製造了刺殺關蒼岳的事件，不死的話豈不是沒天理了？」
「真認為那是我策劃的嗎？」白玉京搖頭苦笑道，「連你都這麼認為，所以才會所有人都這麼認為，證據……呵呵！」
「難道不是你？」我頓時皺眉。
「刺殺關蒼岳……這是一件看似倉促，實則計劃周密的事件，關蒼岳的保鏢和司機都死了，唯獨關蒼岳離奇的活了下來……」
白玉京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苦笑道：「不解啊……很多局，往往揭曉答案后真相都會現出來，但這個局，我到現在都還不明白，究竟問題出在哪裡，你呢？你想明白了嗎？」
我微微一怔，白玉京所迷惑的問題，也正是我迷惑的問題！
「這些事，你該去問你幕後的那些人吧？」我冷笑著刺了一句。
白玉京的眼神里，忽然閃過濃郁的蕭瑟之色嘆息道：「我剛才說過了啊，我只是一枚棋子……棋子的命運，能違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