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3章 心中有雪
這是一個從踏進門那一刻就會讓人覺得很親切的宅子，家裡的大廳專修古樸簡潔，都是陳年的那種暗紅色老油漆著色調的傢具，客廳里擺放的東西也不多，餐桌茶几電視和一個大魚缸，地板還是過去的那種花崗岩地板，冬天的大廳有種莫名的冷意！
「大家在樓上！」徐青司走在前面說道，眼睛有意無意的掃過我的時候都似乎在審視似得。
她的名字是徐有龍看似無意的說了一句才知道的，而我的名字估計她早就知道了！
順著樓梯到了二樓，又是一個大大的客廳，頓時間裡面炭火燒烤著的一個烤爐最先入目，然後是二樓的暖氣和外面的寒氣忽然間交錯之後的不適應感覺，但更讓我不適應的是，二樓的客廳沙發上坐滿了人，每個人都看向了我！
我變得木訥，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
但好在徐有龍足夠沉穩，一個個的說了一下這是徐潔的誰、那個是徐潔的誰，於是我立刻以徐潔的輩分去和這些人打著招呼，但這些人看我的表情顯得十分的冷淡，只有當輪到徐潔的爺爺時，才從老人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絲有別於冷漠的態度，但也不是熱情或者歡迎，而是一種不滿、深深的不滿！
我打完了招呼，廳里的氣氛卻冷了下來，在這樣沉悶的氛圍下，我只能站著不知所措！
徐有龍淡笑著讓小司去搬了兩個椅子過來，然後他自己坐下的同時對我說了一句『坐啊』，這就是徐家對我第一次登門的態度了！
「爸。」
徐有龍對著烤爐攤開手掌稍微的烤了一會兒火，然後朝著穿著那種冬青色老式衣服的老人喊道：「是你讓我帶人過來的，現在人帶回來了，你們都這樣對待人家，這讓我覺得禮數上有點不對！」
「我們徐家講禮數是出了名的，但是得對人！」老頭子忽然冒了一句話出來，語調裡帶著濃濃的蘇南腔調，我勉強能夠聽懂他的話裡帶著一絲怒意和不屑。
徐有龍雖然讓我坐下去，但我卻還是站著，這時候聽到了這個當家做主的老人的這句話，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徐潔一直不肯把我帶回家，也一直覺得我只有強大起來，才能夠光明正大的迎娶她了！
但現在這樣，讓我覺得有些難堪，也有些不舒服！
這裡一廳的人都是有文化的人，但每個人都和我們山裡那邊的人對待不喜歡的人沒什麼兩樣，這讓我想起一件事……
我大概十二歲那年，村裡的寡婦，也就是小葉子她媽媽那一年經過人的撮合，原本是打算和寨子里一個不錯的年輕人湊一對的，當時那個叫作張大生的傢伙其實也不錯，但就在張寡婦被張大生喊到家裡去的時候，張大生的全家也是用這種態度看待小葉子她們母女倆的，除了張大生之外，沒有任何人覺得寡婦有資格進門，也沒有任何人歡迎小葉子和寡婦這對母女！
我那時候年少，因為偷看過寡婦幾次洗澡，又正在12歲那種年齡，乍然聽聞寡婦要嫁人了覺得很不爽，於是偷偷的躲在門外看到了張大生的父親直接起身朝著寡婦扇了一個巴掌讓寡婦滾出去！
小葉子哭得傷心徹底！
張大生想要爭辯維護寡婦，直接被爺爺用拐杖砸了幾下！
然後，臘月寒冬，寡婦唯一的一次想要改變自己和小葉子人生的希望破滅了，她帶著臉上的掌印和哭得傷心徹骨的小葉子踩著幾十公分厚的雪回到了在村口的那間木房子里！
從此以後，寡婦斷了和張大生的來往，也斷了進別人門的心思。
第二年，這一年到除夕之前的幾天，張大生就說了隔壁寨子的一個媳婦，張燈結綵！
但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年的除夕，寡婦家裡過得很慘，米缸里都空了，還是我經過爺爺的同意，才悄悄的扛了一袋米和幾隻山裡打獵獲得的腌制好的獵物送到了寡婦家裡去的！
爺爺那時候告訴過我，只有我送這些東西過去，寡婦才不會被人戳脊樑！
這段記憶忽然莫名的跳在了腦海里，和我眼下的處境何其的相似！
在徐家的眼裡，我始終是上不得檯面的人而已，我不知道他們從哪裡打聽過我的經歷沒有，但他們給我的感覺只有冷漠，除了冷漠之外還有一種深深的怨念和不滿，我知道這一切都因為徐潔！
徐潔是徐家除了徐有龍之外的另一個希望，但卻被我給害了！
所以，徐家上下對我都很不滿！
在老頭子的怒意麵前，徐有龍也變得沉默，只能發出一聲淡淡的嘆息！
「我知道你得罪了誰，也知道小潔是受到你的牽連才被陷害的，有人放出話來，只要你肯代替小潔，他們有辦法把小潔放出來……」這是老頭子開口后的所說的話，他的目光帶著一種漠然的態度盯著我冷聲道，「我們徐家從來不欠別人的人情，但也不希望別人欠著我們的不還，小潔對你有多好，我是不知道，但如果你有良心的話，你就該把她救出來……」
「爸！」徐有龍眼神複雜的喊了一聲。
「你別開口！」老頭子盯著我冷聲道，「是個男人，要有自己的擔當，你能幫得了小潔這次，我才會對你刮目相看！」
他的意思我懂了，有人放出話來，只要我認輸，那就不放了徐潔！
那個有人是誰？
我心裡有數！
如果是別人跟我說這話，我會直接罵一句『傻逼』回去，但這個人是徐潔的爺爺，這裡坐滿了徐潔的親人，他們每個人的態度都很統一，而且他說的沒錯，我確實欠徐潔的，也確實因為我而導致徐潔的入獄，但是…………
我的心裡還是極其的不舒服，堵得慌！
「看來你還是自私，可惜了小潔看錯了人！」老人搖了搖頭嘲笑著。
我盯著老人，忽然呼出一口長氣嘆道：「好，如你所願！」
「楊硯……」徐有龍喊了一句。
我進來后，呆了不到幾分鐘，屁股連椅子都沒有碰到，也沒有喝過一口水，但我已經覺得沒必要呆下去了，這裡不會歡迎我的，我只能憋著這口氣默默的轉身準備離開了！
「男人的話，答應了要算數！」老頭子說著，忽然語調抬高著說了一句，「你剛才說『好』，那就留下吧，在這裡住一個晚上，明天我讓人陪你去京州，你去認你的罪，把小潔換回來！」
我愣了一下，腳步停住……轉身盯著老頭！
這時候，廳內每個人的神色都有所緩和，都顯得有些期待的看著我！
我看了一眼徐有龍，他顯得有些無奈的苦笑道：「楊硯，這不是我的意思！」
我苦笑道：「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意思，雖然我從開始到現在都不算喜歡你這個人，但你還是很好的，但是我有一件事想不通……」
廳內所有人都皺起眉，奇怪的盯著我，彷彿剛才這一句話再次讓他們覺得我是個不上檯面的人了！
只有徐有龍臉上浮起了苦笑！
少女徐青司顯得好奇！
「我想不通，這樣一個自私的家族，是怎麼培養出了龍叔和我姐的呢？」我一臉深深的不解，盯著老頭淡笑道，「以前我一直覺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可我現在明白了……我姐不帶我來徐家不是因為我不夠強大，而是因為……她不願意讓我看到你們……」
整個廳內，驟然間寒冷了起來！
老頭的手杖狠狠的在地上頓了一下：「放肆——」
徐家的親戚，炸了鍋似得開始用蘇南的地方話朝我謾罵斥責起來！
我朝著徐有龍滿是歉意的聳了聳肩，然後扔下這一屋子憤怒到暴走的人，再次轉身離開了徐家！
我連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因為堵得慌！
推開徐家的大門走出去，忽然間臉上一片冰涼，一抬頭竟然發現開始下雪了！
小寒剛至，第一場雪就這麼忽如而來了。
我忽然間無比的想念我姐！
只要想起她，無論再寒冷再不好的時候，我的心都是溫暖的，但是徐潔又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