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生唯一美杜莎之淚
1.
四周好安靜。
金色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薄被上。
我慢慢地醒過來，眨了眨眼睛，看著自己的房間。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擺設，就連早上起來時看到的場景都是那麽熟悉。
我看著在陽光下飄浮的塵埃正在嬉戲起舞，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抓。攤開手心卻發現自己什麽也沒抓到，我的心裏頓時升起一股漫無邊際的空虛。
我這是怎麽了？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可是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我皺著眉頭，努力回想著是不是哪裏不對，卻發現記憶中的一切都很平常，上學、打工、回家照顧弟弟妹妹，完全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姐姐！姐姐！”房門突然被打開，兩個清脆的童聲傳入我的耳中，緊接著兩個小小的身影一個接著一個爬到我的床上。
“姐姐！”異口同聲的叫喚之後，便是“砰砰”兩聲悶響，兩個小家夥一個疊一個地倒在我的肚子啊。
“噗！”我的肚子有些疼，“你們兩個臭皮蛋！”
我笑罵著，將兩人從身上趕下來。被他們這麽一折騰，那種低落的情緒徹底消失了，我手腳麻利地從床上爬起來。
“馬上就要到中秋節了，要不今天我們一起去街上逛逛？”想起前天打工剛賺的那筆錢，我想趁商場搞活動時給百草和千草買新衣服。
“中秋節？”
兩個小家夥不解地看著我，我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們。
“幹嗎這麽看我？哼哼，你們兩個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姐姐，你知道我們是誰嗎？”兩人異口同聲地問我。
“百草，千草，我弟弟妹妹啊！”我笑著拍了拍兩人的屁股，“你們兩個搞什麽鬼啊？”
“姐姐才搞鬼呢！”一見我說出兩人的名字，兩個小家夥竟然長舒一口氣，互相拍著對方的胸口，做出一副給彼此壓驚的樣子。
“姐姐，你裝失憶一點兒都不像，下次不要玩了。”
“對啊，剛才差點兒嚇到我了！”
“裝失憶？”
我有嗎？我沒有吧。
“姐姐，電視劇裏失憶的人醒過來第一句話都是‘我是誰’，然後是‘這是哪裏’，接著是‘你們是誰’，你一點兒也不像。”百草認真地對我說道。
“對啊。”千草點著頭進行補充，“中秋節過去三個月了，姐姐，你幹嗎騙我們啊？幸虧我們不是小孩子了，才不會上當呢！”
中秋節過去三個月了？
我眨了眨眼睛，一時回不過神來。不可能啊，昨天我還在街上拿到了商場搞活動的宣傳單，怎麽才睡了一夜就……
我渾身顫抖了一下，這才發現隻穿著一件薄外套的我，身體已經冷冰冰的了。如果還在秋天，哪怕是溫度較低的早上，這些衣服也足夠了，可現在我覺得好冷。
我低下頭，發現百草和千草兩人早已穿上了薄棉衣。
“這是百草和千草自己動手穿上的哦。”兩個小家夥見我一直盯著他們的衣服，立刻得意地邀功，“姐姐，我們是不是很厲害？”
“嗯，百草和千草很厲害。”我換上厚外套，來到客廳打開電視，看到上麵顯示的時間是12月18日，這才相信真的已經過去三個月了，而我卻對過去三個月發生的事情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我皺著眉頭，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會對這三個月的事情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可如果說失憶了，我分明記得百草、千草，還有家裏藏錢的地方。
“姐姐，早飯我想喝豆漿！”
“姐姐，我要吃肉包子。”
兩個小家夥一人拉著我的一隻手：“姐姐，我們餓了。”
“哦，好，姐姐馬上給你們做早飯。”一聽兩人喊餓，我也顧不上心裏的疑惑，進廚房開始做早飯。
失去的三個月的記憶並沒有給我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除了……我竟然轉到了觀月學院。如果不是觀月學院教務處的老師打電話給我，警告我再不去上學的話，就要強製退學，我怎麽也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成為了觀月學院的學生。
我忍不住好奇，被自己遺忘的這三個月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惜不管我如何回憶，都想不起來。我曾經試著去問觀月學院的同班同學，希望他們幫我回憶一下，誰知道每次我一開口問起這三個月的事情，所有人都會搖頭，連連說他們答應了不說的，然後直接跑開了。
因為不管是自己努力，還是找人詢問，都無法找回這三個月的記憶，到最後我隻能放棄。好在除此之外，我的生活恢複如常了。除了上學，每天我都在照顧百草、千草以及打工賺錢這兩件事情上忙碌著，休息的時間減少到隻剩下晚上6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即便如此，以前每晚一躺下就睡著的我，現在卻學會了失眠。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躺在床上，想要睡覺，卻總覺得心裏有個角落空空的，惹得渾身不舒服。那種感覺不是很強烈，卻讓人無法入睡。就在我忍不住猜測自己是不是患了什麽精神類疾病，想去醫院掛號的時候，我收到了三張奇怪的邀請函。
杜莎伯爵蠟像館全球巡展××城站門票！
誰給的？為什麽給我們？是免費的吧？
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二件無法想通的事情吧。
以防這是騙子的騙局，我決定將這三張門票扔進垃圾桶裏。可我的動作才完成，百草和千草便“嗖”地一下跑過來，將它們從垃圾桶裏撿起來。
“姐姐，我們要去蠟像館看展覽！”兩人抬起頭，用懇求的眼神看著我。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兩個小家夥什麽時候對蠟像這麽熱衷了？
“也許這是騙子給我們設下的圈套，如果我們去了，就會被騙走很多錢。”我蹲下身，耐心地教育兩人什麽叫“防人之心不可無”。
“可是這次不會。”兩人用肯定的語氣說道，“肯定不會的。”
“再說了，姐姐，我們也沒有很多錢，別人怎麽騙啊？”
呃……這話也有道理。
“姐姐，你就帶我們去嘛，有免費的展覽可以看，不去白不去啊。”兩人湊到我身邊，一個接一個地撒嬌。不到10分鍾，我立刻宣布投降。
好吧，既然兩個小家夥這麽想去，那就去吧。好歹那裏也算是一個充滿藝術氛圍的地方，熏陶一下也好啊。
2.
我帶著百草和千草，按照邀請函上的地址很快便找到了杜莎伯爵蠟像館。
這是一座如半球形般的巨型建築物，三層樓的高度，全部采用了玻璃幕牆進行裝飾。陽光下，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幕牆玻璃反射出的耀眼光芒。
就連建築物都這麽高傲囂張，這杜莎伯爵蠟像館的主人一定是一個超級囂張的人。
站在蠟像館門口，我在心裏默默地吐槽。
“姐姐，我們快進去吧。”百草和千草迫不及待地拉著我的手朝裏麵跑去。
我們三個一走進館內，便有穿著燕尾服的工作人員前來招待我們。原本我以為這不過是舉辦方的禮貌之舉，沒想到那人竟然擺出一副全程為我們三人解說服務的姿態。
在一分錢都沒出的情況下，還得到這麽周到的服務，我總覺得有點兒心虛，於是怯怯地對工作人員提議道：“這位大叔，每個前來參觀蠟像的人，你們都會派人專程服務嗎？那樣的話，你們館內得有多少人手啊？”
“您好，杉田小姐，專人解說陪同是隻有貴賓才能享受的服務。”
啊？貴賓？我嗎？我什麽事都沒做的情況下，成為了赫赫有名的杜莎伯爵蠟像館的貴賓？上帝大叔，不管這詭異的幸運從何而來，如果可以，能不能把這份幸運轉移到讓我買彩票中大獎之類的事情上啊？
“杉田小姐？杉田小姐？”
耳邊的叫喚聲拉回我的思緒，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工作人員。
“杉田小姐。”工作人員依舊保持著彬彬有禮的姿勢，“您好，如果您想和弟弟妹妹觀賞的話，那麽請收下這個對講機，有事您可以隨時找我，我將在三分鍾內趕到！”
“呃，嗯，好！嗬嗬嗬。”
三分鍾之內趕到？要不要這麽誇張啊！我衝工作人員笑了笑，完全不知道怎麽應對他周到得過分的服務。
“你你你……就是你！”一陣暴吼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從我的身後傳來。
我回過頭，看到一個銀發少年，他瞪著如烈焰般火紅的雙眸，急匆匆地朝我跑過來，邊跑邊指著我大聲嚷嚷：“杉田花菜，都是你害的！”
好漂亮的眸子……
不過這家夥喊著杉田花菜，應該是我的名字吧！但為何我對他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呢？
“這位同學，請問你是在說我嗎？”
因為他實在太顯眼，讓我想假裝看不見都不行。
“廢話，我說的當然是你啊！你知不知道你把別人害得有多慘啊？你說你這丫頭怎麽會這麽狠心啊，別人都已經跟你道歉那麽多次了，你竟然還眼睜睜地看著他變成蠟……”男生的話還沒說完，嘴巴突然被人牢牢地捂住。
“唔唔唔……”
於是接下來的話變得含糊不清，我傻眼地看著一個身形嬌小的可愛少女將這個男生的嘴巴捂住，瞪了他一眼。那個男生在女生的威脅下灰溜溜地走了，並且因為兩人的身高差，男生為了配合女生的高度，整個“溜走”的過程還不得不弓著身子，那模樣有種一下子從偶像劇（依兩人的外表來看）變成了搞笑劇（依兩人的行為來看）的感覺。
我無語地看完這無厘頭的一幕，然後平靜地拉起百草和千草的小手，決定先帶他們去動畫人物館參觀一下。結果兩個小家夥根本不理睬我，幾乎同時甩開我的手，朝著同一個方向奔去。
我朝小家夥跑去的方向一看，是自然藝術展覽館！
自然藝術？難不成是模仿自然界各種動植物的蠟像？看起來這個很適合小朋友看哦。
百草，千草，你們真有眼光！
我樂顛顛地跟上弟弟妹妹，正想順便表揚他們幾句，一抬頭，卻被自然藝術展覽館內的情景嚇到了。
什麽自然藝術展覽啊？
這裏分明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具具裸體蠟像。雖然每具裸體蠟像的關鍵部位都被遮掩了，但依舊無法改變它們是裸體的事實啊。
這種地方怎麽可能適合小朋友參觀啊？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所謂的自然藝術，真的是太自然、太藝術了！
“姐姐，你看那裏！”兩個小家夥見我站著不動，小跑過來牽起我的手，指著前方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說道。
我無奈地順著兩人的視線看去，看到最中央擺放著一具裸體男生蠟像，隻用一塊薄布遮住關鍵部位。所有少女、大嬸……反正隻要女性，一走進這自然藝術館，幾乎都興奮地直奔它而去。而一來到蠟像麵前，這些少女和大嬸們幾乎都眼冒紅心地和那具蠟像“勾肩搭背”地合照。
我眨了眨眼睛，看著這群瘋狂的女人。不就是一具蠟像嗎？就算雕刻得如同李敏鎬那般，也不需要這麽誇張吧！
可當我慢慢走近那具蠟像，將他的五官看清楚之後，我的心跳便不斷加速。
在離蠟像一米多遠的地方，我站定，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具蠟像。
四周所有的東西仿佛一下子不見了，我的眼前隻剩下這具蠟像。
蠟像有著一頭微卷的棕色齊肩頭發，發絲撫過男生璀璨如星的雙眸。雖然隻是蠟像，但是我敢說男生的眸子應該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他微微低著頭陷入回憶中的樣子，讓人跟著變得哀傷絕望起來。
男生的五官精致得如西方神話中的神祇一般，但是不顯硬朗，反而因為眼角眉梢的哀傷顯得柔和而美好。
不知道為什麽，我看見男生的第一眼，竟然覺得他那雙眸子有種無比熟悉的感覺，仿佛我見過這雙眸子。有一種全世界所有的光芒全部匯聚在眸底的感覺，那是一種隻要見過一次，便再也不會忘記的閃亮。
我是如此熟悉，卻怎麽也記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這個陌生的男生是誰？
我伸出手，想要觸碰一下男生的臉，但馬上又飛快地縮回來。我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男生有種既心疼又想逃離的複雜感覺。
我低下頭，輕聲念叨著這具蠟像的名字——美杜莎的懺悔。
美杜莎？是這具蠟像的名字嗎？傳說中的蛇發美人美杜莎，美杜莎……為什麽我覺得那麽耳熟呢？
“百草，他真的很像莫奇哥哥。”
“對啊，真的很像。”
莫奇哥哥……弟弟妹妹的對話傳入我的耳中，我不解地看向他們，問道：“誰是莫奇哥哥？你們什麽時候認識這麽一個人？”
兩個小家夥抬起頭，愣愣地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默契地用雙手捂住對方的嘴巴。
“姐姐，我們什麽也沒說。”
“姐姐，你不要生氣了。”
“姐姐，我們聽你的話，那個人隻是陌生人，我們不認識他。”
隨後，兩個小家夥便十分有默契地再也不提“莫奇”這兩個字，拉著我開始東走西逛地參觀蠟像館。
可我的心思早已不在這些蠟像上了，我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個男生悲傷的表情，還有自己空落落的心。
我認識那個人嗎？
這樣的問題光是想想，就讓我有一種難受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但即便再難受，男生的臉始終不停地在我的眼前閃過，讓我無法不去想他。
一想到他，腦海裏便不可抑製地重複這個問題——
我認識那個人嗎？
3.
一直到參觀完蠟像館回家，我的腦海裏依舊是那個男生的臉。等到晚上哄百草和千草睡著後，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裏，不知怎的，那種空落落的感覺越發強烈，到最後，我決定非得再去看一眼那具蠟像不可。
等我來到蠟像館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9點，蠟像館早已關門，就連打掃衛生的大媽也已經工作完畢，正忙進忙出地搬運著清潔工具。
理智告訴我應該趕緊回家，但是身體怎麽也轉不過去。
第三次看到大媽轉身走進館內搬水桶和掃把的時候，我一衝動，趁著沒人看見，偷偷溜進了蠟像館，躲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裏。
直到所有嘈雜的聲音全部消失，大門被“啪嗒”一聲關上之後，我才從角落裏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蠟像館裏一片寂靜，我借著月光，摸索著找到自然藝術展覽館。
因為蠟像館是全幕牆設計，所以當月光通過玻璃照射進來時，整個自然藝術展覽館便被照得一覽無遺。
我走到心心念念的蠟像前，在柔和的月光下，男生那張逼真的臉越發俊美非凡，同樣的，他的眼神在月光下也越發顯得哀傷和幽怨。
我伸出手，手指輕輕地觸碰到男生的雙眼。那一瞬間，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我好像感覺到男生眨了眨眼睛。
我的手指如觸電般收回，不過很快，我又嘲笑了一下自己。真是的，隻是一具蠟像而已，怎麽會有生命跡象呢？
我的視線重新投到男生的身上，不過這一次，我看了一眼男生腳下的銘牌——美杜莎的懺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男生如此悲傷絕望呢？
我的視線慢慢地從銘牌移向男生的腳下。月光下，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男生裸露的雙腳，那白皙的皮膚下微微突起的血管，它們甚至在細微地顫動著……
等一下，顫動……
我驚恐地睜大雙眼，看著這怪異而驚悚的一幕——那本該是蠟像的腳正在一點點地變成真實的雙腳，而且這種變化不斷向上蔓延，從男生的腳到男生的腿，再到男生的腰身……我甚至看到男生腰上纏著的那塊薄布正從原本一動不動的蠟像狀態變成真實的布，還隨著男生的變化顫動了幾下。
我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我想逃跑，卻發現渾身使不上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詭異而驚悚的畫麵。男生的臉慢慢地從蠟像變成真實的模樣，首先是他的下巴，然後是嘴唇、筆挺的鼻子、雙目、修長的雙眉……
妖怪嗎？靈異事件嗎？還是超自然力量？
“啊——”我大聲尖叫著，拚命朝外跑去。
蠟像變成了真人，這是什麽靈異事件啊？
我咬咬牙，拚命往前跑去，慌亂中也不知道哪裏是哪裏了，唯一的念頭便是逃，不停地逃，離那可怕的蠟像越遠越好。
“花菜？”身後一個透著狂喜的喊聲傳來。
不會吧，那個男生在叫我？
我搖了搖頭，管他叫誰呢，我得先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
我慌亂地奔跑著，跑了半天沒找到出口也就算了，為什麽我的麵前還會有樓梯啊？我什麽時候到了二樓？明明……
算了，明明什麽呢？趕緊逃！
我當下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看見樓梯便毫不猶豫地往下跑。
“花菜，真的是你！”身後充滿驚喜的叫喊聲越來越近，我嚇得一腳踩空，下一秒，整個人便朝樓下狠狠地摔去。
“啊——”
我驚慌失措地尖叫著，想著這下真的完了，我不會還沒被蠟像嚇死，就先摔死了吧。
我緊張地閉上眼睛，等待著厄運降臨。誰知道等了十幾秒，那預期的痛楚卻沒有來臨，我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住了。
“花菜！”
微微帶著顫音的男聲在我的耳邊響起。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我的身體便被他大力地抱著，隻感覺自己似乎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鬥，然後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沒事的，我發過誓，再也不會讓你受傷的。”
那個男聲在我的耳邊響起，我很想睜大雙眼，偏偏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讓我清楚地感應到對方沒穿衣服。
我窘迫地站著，感覺他赤裸的皮膚緊緊地貼在我的身上。雖然明知道自己是穿著衣服的，而且此時情況詭異，也實在沒時間尷尬，可我還是不受控製地臉紅了。
“那，那個……”光是臉紅也就算了，反正月光很暗，估計對方也看不到，可丟臉的是，我竟然還大舌頭。
“你你你……能不能先放開我？”我結結巴巴地說道，一半因為恐懼，一半因為尷尬，“我不是故意看到你的秘密的，求你放過我吧。”我緊閉著雙眼，聲音顫抖地說道。
都說好奇心害死人，杉田花菜，你沒事幹嗎跑到蠟像館來看這家夥啊？這下好了，人家直接從蠟像變成了真人，把你的魂都嚇跑了。
“花菜。”男生低下頭，在我的耳邊驚喜地喊著，溫熱的氣息拂到我的臉上，引得我渾身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被熱氣吹得癢，還是因為嚇得發抖。
“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我害怕地大叫道，“我知道沒有經過主人的允許，擅自闖進蠟像館是我的不對。嗯，還有那個什麽，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更是我的錯。求求你，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花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聽到蠟像男生在輕聲歎氣，聲音中竟然還帶著寵溺。
寵溺？一個裸體蠟像變成的男生寵溺地喊我的名字？
這絕對不是什麽浪漫愛情故事，而是年度驚悚事件吧！
“嗚嗚嗚，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偷偷溜進來了！”我嚇得快哭出來了，偏偏還不敢用力掙紮，以免碰到什麽不該碰的地方。
“花菜，對不起！”
對不起？裸體蠟像在向我道歉？為什麽？說起來，他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一具會變成真人的蠟像，竟然知道我的名字，還一會兒寵溺地叫我的名字，一會兒又哀傷地和我說對不起？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在一係列詭異事件背後，最讓我詫異的是，叫美杜莎的蠟像男生竟然認識我。而我之前還莫名其妙地收到了杜莎伯爵蠟像館的邀請函，還有白天出現的那個高大的男生。
這三者之間一定存在著什麽聯係，而這些聯係明明都和我有關，也許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是現在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想通這點，我心裏的恐懼一下子消散了不少。我慢慢地睜大眼睛，想要看清這個從蠟像變成真人的男生，卻發現那家夥竟然戴上了一副墨鏡。
先不說三更半夜這家夥從哪裏弄來的墨鏡，有那個工夫的話，為何不先解決一下自己的形象問題呢？
我飛快地掃視了一下男生，當看到這家夥如之前一般，隻用一塊單薄的布遮蓋著下麵時，我的臉再次紅了。
再怎樣驚悚的場景，相比這個男生當下的形象，對於我這樣一個純情少女來說，都是尷尬多過於其他吧。
“花菜，我很高興你能來看我。”男生低著頭，漂亮的嘴唇微微上揚著，深情地說道，“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一切深深地傷害了你，我願意接受懲罰。隻要你願意，我就算變成蠟像100次，然後裸體全球展覽一年，被全世界的人觀看也沒關係。”
“花菜，我喜歡你，真的和賭約沒有任何關係。”
“花菜，求求你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卑微的哀求聲傳入我的耳中，如拳頭一般一下下重重地擊著我的心髒。我想任何一個女生看到這麽俊美的男生真摯地道歉，都會原諒吧。
可惜……
“對不起，可我根本不認識你。”相比男生的含情脈脈，我則是茫然和困惑，“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或者這隻是一個巧合，你不過是認錯人了，但不管怎樣，至少我很確定一點，我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男生一臉驚愕地看著我，看到我平靜的表情，他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你不認識我？對啊，我怎麽忘了，你早已忘記我了。”
“你早已說過你原諒我了，但與此同時，你也決定把我徹底忘記。”男生突然伸出手，將我擁入懷裏。我想要掙脫，但他臉上那濃濃的哀傷讓我無法拒絕他，哪怕我心裏很確定自己並不認識他。
“花菜，我明白了，這才是對我最大的懲罰吧。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可是不管我做什麽事，你忘了我，我們便再也回不去了。”
男生看著我，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那神情好像撫摸的是他最心愛的寶貝一般。讓我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這個家夥。
可這麽帥氣的男生，要是我真的和他交往過，我怎麽可能忘記？而且他是那樣哀傷絕望，說願意為了我做任何事情，我想如果這家夥真的是我的男朋友，哪怕他真的做了傷害我的事，我也會選擇原諒他吧。
畢竟他是那麽喜歡我啊！
“花菜，放開你，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
“你想要平靜的生活，沒有欺騙也沒有傷害，我給不了你，但是我也不可能在明知道這些是你想要的情況下再去破壞。”
“花菜，再見！”男生微微一笑，朝我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他看著我，手指從我的臉上收回，眼淚一滴滴地從他的眼裏滑落下來。
我的臉頰上有濕濕的感覺，他哭了嗎？
我抬起頭，看到一滴淚從他的墨鏡下滑落下來，飄浮在半空中。很詭異的是，眼淚仿佛有自主意識一般，在半空中微微停頓了一下，極快地，一滴眼淚分成了兩滴，然後“啪嗒啪嗒”……
眼淚滴入我的眼中，瞬間便消失了。
我眨了眨雙眼，以為自己眼花了，不然怎麽會看到這麽詭異的一幕？眼淚竟然一瞬間一分為二，而且還像認路一般分別掉進了我的眼裏。
眼眶內傳來一股冰冷的感覺，提醒著我剛才那一幕的真實性。在我還來不及驚訝地喊出聲時，那冰冷的感覺便極快地一路蔓延，直到我的大腦。
我感覺大腦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仿佛走馬燈一般，我的眼前閃過很多畫麵。
下一秒，我的大腦仿佛接受不了一下子湧入的大量信息一般，我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4.
一幅幅畫麵在我的腦海裏飛快地閃過……
“杉田花菜，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莫奇·杜莎的女朋友了！”
第一次見麵，他可憐兮兮地說自己沒人愛，有多麽淒慘，還說我把他撞傷了，必須負責。我傻傻地和他定下契約，成為了他的女朋友。
遊樂園，為了幫我找弟弟妹妹，那樣高傲的少爺，狼狽地爬土坑爬到手指都出血了，卻依然笑著要我別擔心。
他的家裏，他的臉被百草和千草畫滿了符號，卻笑得那麽溫柔。
幼兒園親子運動會，他熱情高漲地扮演爸爸，四個人還齊心協力拿到了冠軍。他問我，我們是不是很像一家人。
慶祝會上，我無意中聽到了秘密，還有紅一葉突然變身，賭約曝光，我質問他時，他十分緊張和惶恐……
我慢慢地睜開雙眼，當視線接觸到天花板上熟悉的吊燈時，我的嘴角慢慢地揚起一抹苦笑。
又回來了！
不管是回憶，還是這裏——秘密社。
“你好，這位同學，你終於醒了。”
第一個發現我醒來的是繭音，她明顯不是演戲的料，很努力地裝出一副陌生人的樣子，但緊繃的臉出賣了她。
“你好，我叫曼菲菲，這裏是我們這幾個人的社團大本營。”緊接著湊過來的是曼菲菲，滿是歉意地看著我，“聽說是我家莫奇害得你昏迷過去的，我們幾個都表示很抱歉。因為不知道你家在哪裏，所以隻能先把你送來這裏休息。”
不知道我家在哪裏？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繭音，看看人家菲菲學姐，臉不紅心不跳，這才是演員該有的實力。
“花……不，不對……同學，你沒事了吧？”一個怯怯的聲音從曼菲菲的身後傳來。我側過頭，看到莫奇一副做錯事愧疚無比的樣子，局促地站在曼菲菲的身後。更不和諧的是，這家夥擺出這麽一副小媳婦姿態的同時，臉上還戴著一副LV最新款的墨鏡。
“你……”
我剛想說話，曼菲菲一把抓住我的手說道：“同學，你別理這家夥，他就是一個毛躁的暴露狂，這輩子唯一的興趣就是收藏蠟像，把自己打扮成蠟像也成了一大愛好。最近正在玩裸體扮蠟像，全球展覽來著。要是因為他詭異的興趣愛好嚇到你了，你可千萬不要當成是靈異事件。”
“嗯嗯嗯，真的，正常人怎麽可能變成蠟像，又從蠟像變成人類？你看到的都是假象。”繭音在一旁附和道。
這兩人不會以為我是因為看到了莫奇變身的過程，受到驚嚇才昏迷的吧？好吧，按照常理來說，這樣的可能性的確比眼淚滴進眼裏，然後痛暈過去可信。
我朝天花板翻了一個白眼，順便用餘光瞪了一眼傻傻地站在一旁的莫奇。
“一個變態有什麽好看的。同學，你要是覺得沒事了，我讓人送你回去吧。”簡城西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用一如既往的冷漠語氣說道。
我突然發現作為一座冰山的好處了，就是不管發生什麽事，哪怕要撒個彌天大謊，隻要冰山臉沒有表情變化，就沒人會懷疑他，因為根本判斷不出他的真假。而冰山臉正好是他最擅長的，讓他突然多個心慌心虛之類的表情，那才叫為難他呢！
“什麽變態？莫奇哪裏是變……”紅一葉跟在簡城西的後麵，不滿地大叫道，可是剛吼到一半，在眾人的瞪視中立刻打住了，“那個同學……他，他的確……嗬嗬嗬，興趣愛好有點兒和別人不一樣。你是不是被嚇壞了？告訴你，沒事，他不是蠟像，他就是一個正常人。”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蠟像，他叫莫奇·杜莎！”
“對對對，他不是蠟像，他是莫奇……”眾人跟著紛紛點頭，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全部錯愕地看向我。
“花菜……”莫奇張大了嘴巴，低聲說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一個交往了三個月的人，我要是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得多失敗啊。”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花菜，你想起我了？”莫奇驚喜地歡呼一聲，走到我麵前，抓起我的手，難以置信地問道，“花菜，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沒錯，我全部想起來了，包括你前後對我撒的那兩個謊。你這個大渾蛋、騙子，離我遠點兒！”我用力甩開他的手，順便對他翻了個白眼。
“你果然想起我了！”莫奇狂喜地歡呼一聲，不過很快，歡喜便被悲傷代替，“為什麽你把那些不好的事情也記起來了？”
我繼續對這家夥翻白眼，難不成恢複記憶這種事情還能想起一半丟下一半嗎？
“花菜，你真的想起來了？”曼菲菲不可思議地問道，“沒道理啊，看到莫奇眼睛的人，從蠟像變回真人後，還沒有人恢複過關於莫奇的記憶。”
“昨天晚上，你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簡城西眉頭微皺，困惑地問道。
發生什麽事情嗎？為什麽我一想起昨晚的事情，便隻能想到這家夥全身裸露、隻係著一塊布的情景？
我用力搖頭，將腦海中的畫麵趕出去。
“昨天沒發生什麽啊。”打死我也不會承認我差點兒摔下樓梯的時候，被這個近乎全裸的家夥接住，兩人在那時有過極為親密的接觸。
“沒道理啊。”曼菲菲的臉上快要掛滿問號了，“我在很久以前看到過一個傳說，傳說中美杜莎一生隻會流一次眼淚，而那眼淚也是唯一能夠讓變過蠟像的戀人恢複記憶的東西。”
眼淚？
眼淚！
我想起昨晚莫奇滴在我眼中讓我痛得暈過去的眼淚，難道我突然恢複記憶和那兩滴眼淚有關？
“昨晚我的確哭了。”莫奇開口說道，“我從來沒見過同一族裏其他美杜莎的眼淚，從小也隻聽媽媽講過一次，美杜莎的眼淚極為珍貴，如果不是傷心到極點，他們是不會落淚的。可昨晚當我看到徹底將我忘記的花菜時，我的心裏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絕望，眼淚便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莫奇將臉正對著我，“花菜，昨晚流淚的時候，我便知道，這輩子除了你，我再也不會愛上其他人了。所以如果你真的忘了我，那我活著和死了沒區別。”
全場一片寂靜。
除了身為當事人的我和莫奇，其他人全部瞪大了眼睛，看著深情表白的莫奇。而我很想大聲對這家夥吐槽：你以為在拍瓊瑤阿姨的劇嗎？
可惜這話明明已經到了嘴邊，我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我想說我已經上過兩次當，再也不會上第三次當了。
更可惜的是，這話我依舊含在了嘴裏，怎麽努力也說不出口。
我看著莫奇，嚴重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在我身上施了什麽魔法，讓我短暫失聲。明明我很想破壞這家夥突然營造出來的深情氣氛，可為什麽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呢？
“所以說，傳說是真的？”許久之後，曼菲菲驚歎出聲，“莫奇深深地愛上了花菜，為花菜落淚了，然後在莫奇的眼淚的作用下，花菜恢複了記憶。這哪裏是傳說，分明就是格林童話嘛！”
“這傳說一聽就是不靠譜的。”曼菲菲的話仿佛打破了莫奇的魔法，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什麽戀人啊？一聽這個就知道不準確。我和莫奇之間不過是一個賭約而已。”我大聲地反對莫奇，也反對曼菲菲，更反對心底壓抑的聲音。
我還是害怕，不願再次相信這個家夥。
“不要相信他，美杜莎最擅長的就是騙人了！”簡城西冷冷地說道。
果然！
“死人魚，你到底還是不是莫奇的朋友啊？”紅一葉不滿地朝簡城西吼道。
“正因為是朋友，所以我才實話實說啊！”簡城西說道。
“你……算了，我才不和你這種沒人性的家夥說話。”紅一葉氣呼呼地說道。
“沒人性？我壓根不是人，哪來的人性？”
紅一葉意料之中的語塞了。
“花菜，莫奇其實真的很喜歡你，而且這次也是很有誠意地向你道歉。為求得你的原諒，他不惜把自己變成裸體蠟像，在蠟像館巡回展出。”繭音勸說道，“我們每個人都會犯錯，關鍵是犯錯後我們會不會改，對不對？”
“以我們對莫奇的了解，那麽注重自身形象的他，做到這一步，幾乎是把尊嚴放在了你的腳下。這樣的他真的很愛你，你難道不能原諒他嗎？”紅一葉難得換上一臉誠摯的表情，跟著勸說道。
把自己變成裸體蠟像，然後全球展覽嗎？
那家夥為了我真的做到了這個地步？
就算我不相信繭音和紅一葉的話，我怎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呢？我可是這家夥裸體展的觀眾之一，而且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具叫“美杜莎的懺悔”的蠟像。男生悲傷而絕望的表情，哪怕是在我失憶的狀態下，也讓我心疼不已。
我是愛著這個家夥的，哪怕是在我徹底將這家夥忘記的時候，在我的內心深處，我依舊沒有停止愛他。雖然這個事實讓我覺得丟臉，但事實就是事實，除了接受，我別無選擇。
這個家夥傷害過我，可現在，他為了挽回我，正在傷害自己。
我知道我心軟了，也許隻要他再開口說一個字，甚至隻是一個眼神，我都有可能立刻棄械投降。
“花菜，如果你不原諒莫奇也沒有關係。”曼菲菲微微一笑，說道。
紅一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緊張地說道：“花菜，莫奇說了，在你還沒回到他身邊之前，他會一直不停地以蠟像的身份全球展覽。你白天應該也看到了吧，他那副好皮囊還是有很多花癡女喜歡的，就在今天，不知道多少女人對他動手，占盡便宜了。”
“沒錯，什麽摸一把100塊，親一下200塊之類的。說不定我們可以趁機狠賺一筆呢。”繭音跟著點點頭，配合著紅一葉的話說道。
占盡便宜？還摸一下、親一下？
“不行！”我“噌”地一下跳起來，想到白天那麽多女生和莫奇合影，不由得氣惱地將莫奇一把拉到身旁，“這家夥是我的，誰都不能占他的便宜！”
開什麽國際玩笑，我杉田花菜的男朋友怎麽能被那麽多女生占便宜呢？
“咦？花菜，你不是不要莫奇了嗎？”繭音偷笑道。
“那什麽……我突然又想要了。”我頂著一張紅紅的臉，辯解道，“本來嘛，女生就是善變的啊！”
“花菜，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莫奇大力地抱住我，我被這家夥牢牢地抱著，一個氣岔，差點兒緩不過來，原本很紅的臉越發紅了。
“至於這麽難為情嗎？”簡城西在一旁送來陣陣冷風。
“話真多，閉嘴啦！”我和莫奇同時朝他吼道。
他微微一愣，呆呆地看著我。簡城西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還會有人嫌他話多、要他閉嘴，而且還是兩個人。
不過，他真的變得話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