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龍門之險
舉棋不定,不勝其耦。
——《左傳·襄公·襄公二十五年》
日上三竿。
縣令府衙內圍滿了各級將領,司馬軍候以上的都參與議事。
郭太此時還沒到,眾將七嘴八舌亂說一通,似是熱水鍋一般。
有些將領滿臉紅光兀自站定,身上還殘留著濃郁的酒氣。
顯然是尋歡作樂了。
這裡面有很多人似是以楊豐馬首是瞻,有甚者更是咧著一張大嘴顯擺著哪兒的小娘子細嫩。
看得蘇戩緊握拳頭,兩眼冒光,起初還當這幫子人都是英雄好漢,現在再看也不過如此。
帶頭造反的除了個別猛將凶人以外,也不外除聲色犬馬之輩。
反觀這群人裡面也就韓暹、李樂最為穩當,仔細看還能瞧出此二人臉上若隱若現的不愉。
胡才這個平時大嘴巴的傢伙,此刻也是面沉如水,沒有言語。
登時,有親衛從門外走來。
站定兩旁,大喊道:
「郭帥到!」
眾將皆是亂鬨哄的行禮,叫法也有點五花八門。
「郭帥!」
「郭爺!」
「郭將軍!」
郭太帶著精神矍鑠的張懷走了進來,前者坐上主位,後者依著下首扶袍拖股跪坐在蒲團上。
郭太瞧著眾將神色各異,不由得皺眉頭,擺擺手示意眾人坐下。
其後端起一副主將的派頭,大鬍子一揚舉起酒樽就道:
「今日把大家叫過來,其一是論功行賞,其二是大傢伙合計一下,吾等下一步應當如何走!」
下面大馬金刀坐著的將領們聞言都是眉頭不展說不上一二。
郭太眼尖,瞧見末尾坐著的都凡兒、馬工雲二人。
忽地,拿起酒樽站起身來。
「此番攻破臨汾,都、馬二將功不可沒,能在陣前投誠於吾等,吾心甚喜,免除了一大麻煩,吾敬兩位壯士一杯!」
話音剛落,揚起脖子,便一咕嚕把樽中醇酒一飲而盡。
都凡兒二人也趕忙站起身來,舉起手中金樽杯喝下肚去。
「郭將軍領兵有方,手下戰將人才濟濟,吾等只是錦上添花不足為道爾,還望將軍知悉。」
都凡兒不勝酒力,輕抿一小口,放下酒杯當即回道。
郭太一聽見有人誇他領兵有方,心裡那叫一個得意。
坐下以後大笑出聲:
「二位莫要謙讓,汝等功不可沒,吾令都凡兒任蘇兄弟帳下左營校尉,統率左營,令馬工云為易兄弟帳下右營校尉,領兵右營!」
二人大喜過望,朝著郭太恭敬一拜,隨即面對正主蘇戩道:
「末將見過將軍!」
蘇戩眯起眼睛,深感疑惑,不知道郭太這是何等安排。
但也沒有出聲反駁,是以擺了擺手,示意都、馬二人坐下。
郭太又看向一旁的張懷道:
「張焦之,張老此番大義令在下深感佩服,體恤百姓,於情於理,這杯酒當敬張老!」
眾將立即起身,都是舉起身中酒水,面朝張懷,齊聲一片:
「敬張老!」
張懷顫顫巍巍站起來,後退一步,提起袖袍深深鞠躬道:
「張懷何德何能,令各位英雄好漢如此這般,老朽拜謝…」
主位的郭太走了下來,拖起後者的袖袍,扶著其坐下。
大笑道:「吾軍從白波谷起兵反抗暴政以來,唯獨今日尤為高興,先是喜得凌兄弟這一員虎將,后又有張焦之攜糧投誠,吾意,大擺宴席,犒賞三軍!」
「郭帥不可。」韓暹卻是起身抱拳道:「某軍雖勝,但敵帥卻下落不明,想必已經逃出去了,便怕其繼續糾結部眾侵襲某等,是以應當命令將士們嚴陣以待,做好敵軍反撲的準備!」
「韓暹所言不虛。」郭太思索片刻,展眉道:「的確應當如此,那犒賞之事便拖後進行了。」
韓暹笑道:「郭帥英明!」
眾人卻沒注意到的是,在他們觥籌交錯的時候,有一個人的臉上似是若有所思,驚神不定。
——
另一邊。
牛輔和賈詡率領著千餘殘兵奔襲在前往皮氏縣的路上。
兵丁們都跑得灰頭土臉,上氣不接下氣,是以停頓休整。
「駕駕駕,吁~」
賈詡勒馬停下,隨即扶著馬背,踩著馬鐙慢悠悠地下來。
遞給牛輔一個盛滿水的明黃葫蘆,看了看周邊地形。
旋即道:「將軍,此地距離皮氏縣不足二十里了,某等稍作休整,然後繼續行軍,在日薄西山之前定能抵達龍門山。」
牛輔接過水葫蘆,咕嚕咕嚕猛灌幾口,隨即抹了抹嘴,暗啐一聲,「他娘滴,這水比起醇香美釀來,比那馬尿還難喝,呸!」
賈詡疑惑:「將軍說什麼?」
牛輔把水葫蘆往草堆里一丟,大馬金刀坐在一個巨石上。
把玄鐵頭盔摘下來放到一旁,披頭散髮就大大咧咧回道:
「文和啊,看來這白波賊眾也不似那般像表面一樣齊心啊。」
賈詡輕搖羽扇,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冷哼一聲,道:
「哼,流民亂黨心不齊自是如此,倘若他們是鐵桶一塊,恐怕將軍與賈某今日也命喪黃泉了。」
其實賈詡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自是不能當面發作。
你說人家心不齊,你再看看你,如若不是你貪生怕死。
也不會淪落到現在五萬大軍只剩這點殘兵逃了出來,豎子愚夫不相與謀!
牛輔自是不知道賈詡內心的真實想法,只是突兀地大笑著,道:
「這個楊豐哪,煞是可愛煞是可愛哪,竟然有意投靠與吾,好好好!」
賈詡眼中又閃過一絲鄙夷與不恥。
論兵謀善伐,他自認為當屬天下之毒最,但要論起厚顏無恥。
實在與這牛輔相差甚遠。
「將軍,事不宜遲,某等速速前往龍門山吧,想必過不了幾日,郭汜校尉便會親率大軍而來,到得那時候某等裡應外合,夥同楊豐一舉殲敵與龍門之下!」
「好,走!」
——
十月天,風中涼。
千道身影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了龍門山,打眼望去。
峽谷江水依河道切中而流,兩側陡峭山壁相對,崖石壁立。
山勢浩大,一眼望去只覺高聳入雲,天然洞室林立並起。
兩岸清風徐來,賈詡愜意地享受著屬於這一刻的恬靜。
閉眼一會兒,回過頭來,捋了捋鬍鬚,面對牛輔笑道:
「將軍可知這龍門山的來歷?」
牛輔淡漠回道:「不知。」
賈詡輕笑一聲,自是顯露豪氣萬丈,負手而立說道:
「這龍門山相傳是大禹治水之時鑿開的引流黃河之地,因為形似門闕,又有鯉魚躍龍門一說,是以就叫了這龍門山,春秋戰國年間,這裡就有了闕塞之稱,據說秦時名將白起就是在這裡大破魏韓聯軍的,古人誠不欺某啊,此地當為天下一美地亦是絕地無疑了!」
牛輔其他的沒聽明白,就真切的聽到了一句鯉魚躍龍門。
龍是啥?這恁娘是天子啊!
登時眼冒火花,當即追問:
「文和啊,這鯉魚躍龍門又是何種由頭?」
賈詡輕瞥了後者一眼,心裡覺得無比好笑,但也十分受用。
旋即笑道:「據民間傳言,每逢晚春,龍門之下盡有金黃鯉魚沿著各大川河爭相逆流而上,能過了這龍門的,就可以蛻變成龍了!」
「真有這麼玄乎?」
「非也非也,民間傳言小調,將軍聽聽也就罷了,切莫當真。」
一時間牛輔也是興緻缺缺,本以為這是什麼成龍呈風的契機。
莫成想原來是這些民間百姓杜撰的,還說什麼古人誠不欺我?
其實在歷朝歷代,皮氏縣縣治也只有東城牆下的兩個門。
因為其北面正對龍門山。
加上曾有風水先生說過。
龍是皇帝的象徵,龍門象徵帝王之門,縣門不能正對皇門。
因而皮氏縣城不許開北門,一開北門,就會有人造反,或出真龍天子。
而天下事就是很邪乎。
北宋宣和二年的時候,梁山泊好漢武松和時遷一把火燒了龍闕寺,一向信奉道教的宋徽宗怕龍門縣(皮氏縣)出真龍天子,這才改名叫了河津縣,龍闕寺改為真武廟(即玄武廟),供奉北方之神玄武,以鎮北方金人南侵。
——
披著盔甲的牛輔和賈詡,肩並肩在龍門山底下轉悠著。
其餘兵丁都在安營紮寨,搭建土壘碉堡防禦工事。
「將軍。」賈詡掄著羽扇,看向旁側的牛輔,道:「且看龍門山東邊有一迎風坡,此地古木參天,到時候郭汜校尉率兵而來,吩咐一眾兵馬埋伏在蔥鬱林木之內,再設兩路人馬佔據龍門兩側洞室,只待某施計誘騙白波賊人來此,到時候一波箭雨過後,賊人必定軍心大亂,再讓東邊林內將士遂坡而下,便可直搗黃龍,此時穩操勝券矣!」
牛輔一臉疑惑,輕挑眉道:
「文和,汝豈能這般自信便能誘騙白波賊人來此呢?」
賈詡輕笑一聲,故作玄虛道:
「將軍,賈某本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引誘白波賊人來此,但此一時彼一時,別忘了還有那楊豐小兒,只待行事,他肯定會和某等不謀而合的!」
牛輔聞言狂笑不止,「哈哈哈,好個賈文和,毒甚毒甚!」
「哈哈,將軍過譽了,只待郭汜將軍大軍一到,到時候也是時候和白波賊人做個了解了。」
賈詡眯起眼睛,遠眺這美景如畫的龍門山,嘴角攀上一抹狠厲。
白波賊?便讓爾等藏身於此!
——